京兆府大牢,也許是為了避免晦氣,牢城的位置要偏向城郊一些,內裏規模也遠比郴州來的宏大。


    在大牢深處,關押重罪人犯的監牢內,昏黃的火光蕩漾出僅有的一點光亮,老鼠們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好像交響樂一般彈奏不止。


    在監牢的中部,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擺在原地,幾個獄子們閑來無事,一邊關撲,一邊胡亂吹噓幾句,好顯示出自己不同於旁人。


    “誒,弟兄們,你們可知道今日咱們牢裏又來了個大人物?”


    開口的獄子滿臉狂笑,將手中一對紙牌猛地拍下,雙手沒忘了去圈桌案上的銅錢。


    “咱們這裏關的大人物還少了,癩子你少廢話,再來!”周圍幾個卻是不肯接話茬,呼喊著要再關撲幾局,滿臉的不服氣。


    被稱作癩子的家夥滿臉坑坑窪窪,聞言笑了笑,卻也沒有拒絕,理順手中紙牌的同時,接著開口說道:


    “說起來你們別不信,這新關進來的人物,就是發明咱們手中這紙牌的人物,在咱大宋朝如今可也是聲名遠揚。”


    “癩子你就瞎扯吧,這鬥遼國可是官家眼中的紅人,平陽縣令呂璟所創,真當我們孤陋寡聞啊,他怎麽可能......”


    獄子的質疑聲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來,昨日南門好像搞出了不小的動靜。


    “就是他!”癩子直接將手中紙牌摔打在桌麵上,神色間竟有些激動之意。


    “沒想到我們這些低賤玩意,竟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的一天!”另一個獄子這時候也拍案而起,口不擇言。


    “癩子,消息可準確?”


    “老子親眼見到典獄官押送進去的,還能有假!”癩子悶哼了一聲,幾人目光相對,已經在瞬間達成了一致意見。


    “這種機會可千萬不能錯過,不過再往裏走,怕是還要勞煩戴宗哥哥。”


    “這有何難,某去勸他來!”癩子大包大攬的應了下來,也不打牌了,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約莫不到半刻鍾的功夫,就見到一個胡子拉碴的押獄被癩子帶了過來,正是此前所說叫做戴宗的人物。


    幾個獄子們臉上頓時湧現出喜意,簇擁著戴宗繼續向大牢內裏深入,在成功蒙混過內裏的獄子後,終於來到了大牢的深處。


    這裏的區域要更加狹窄一些,癩子帶著戴宗等人開始沿著監牢一間間的問詢。


    ......


    另一邊,呂璟自朦朧中睜開雙眼,目光中的光亮一閃而逝。


    沒想到自己初到這西北之地,第一站竟然就是這京兆府的大牢,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正猶豫著該如何和牢外的人手取得聯係,呂璟看到自己的監牢外,忽然出現了一幫疑似獄子的人手。


    “看什麽看!問你呢,叫啥名字?”牢籠外忽然傳來喝聲。


    呂璟心中愣了一下,不過還是開口回應道:“郴州呂璟。”


    牢籠外瞬息間沒了聲音,呂璟在黑暗的囚牢內摸索著起了身,外麵模模糊糊的也看不真切。


    搖了搖頭,呂璟正準備安心思考下形勢,外麵忽然傳來一陣鎖鏈晃動的聲音,緊接著就見到一群身穿獄丁服侍的漢子奔了進來。


    “可是呂璟哥哥當麵?”當先開口的,正是那個此前的聲音。


    沉默著點了點頭,呂璟的腳步微微向左側挪了兩步,在沒有確認這些人身份前,他絕不會掉以輕心。


    “呂璟哥哥,我等都是這京兆府大牢獄子,聽聞哥哥入獄,特來探望,若是有什麽我們能做的,還請支使一二。”


    癩子說話間,眼神不住的在呂璟身上轉,神色裏充滿敬佩。


    “你我素不相識,為何......”雖然看眼前這些人神情不似作偽,但呂璟如今不得不打著十二分小心。


    “哥哥多慮了,青子,知道你小子愛藏私,如今還不把好酒好肉都拿上來?”癩子回頭招呼一聲,又示意同伴取來了油燈,囚籠內的黑暗頓時被驅散。


    肉是筋道的黃牛肉,酒卻是一醅梨花白,青子拿出來的時候,沒少被同伴們嘲弄。


    不過這一幕落在呂璟眼中,心中的警惕卻放鬆了不少。


    有酒有肉,接下來呂璟就和這些冒昧前來的漢子聚在一起,一邊吃喝,一邊言語,很快就互相熟悉起來。


    呂璟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了自己受他們尊重的原因,隻是這個緣由多少讓他有些啼笑皆非。


    宋人最愛關撲,無論何時何地,男女老少興致來了,都會聚在一起撲上兩把,開封府甚至為此專門設立了禁賭的法令,可見其興盛。


    不過雖然關撲盛行,玩法上也很是多樣化,但相比較於呂璟無意間帶來的撲克牌,無論是投壺還是猜謎,都顯得沒有那麽接地氣。


    根據癩子的說法,這鬥遼國如今在這西北大地上可是一等一的火熱,作為開創者的呂璟,自然也就獲得了底層市民階級的愛戴,甚至有好事人每逢關撲,都要先默念他的名姓。


    “可惜某並不擅關撲,這撲克也隻是一時消遣所為。”一口飲完了杯中酒水,呂璟開口說道。


    “哥哥謙虛了,如今您不幸落難,可有什麽要弟兄們去做的?”癩子再次提出幫忙。


    呂璟猶豫了下,這才開口問道:“可知道我是因何被關入大牢?”


    見癩子等人同時搖頭,呂璟心中頓時隱約有了些猜想,繼續說道:“如此,還望各位弟兄幫我去城裏尋找一人。”


    大致描繪了孫寂然的相貌和可能出現的地方,呂璟拱了拱手,接著說道:“勞煩諸位弟兄,若呂某能夠出得牢獄,還有一樁新穎玩意奉上。”


    “自當為哥哥效力!戴大哥意下如何?”癩子笑著應了,回身說道。


    呂璟的這才注意到這個剛才一直悶不吭聲的漢子,身量不高,卻給人種很結實的感覺,臉頰有些許絡腮胡,麵相樸實。


    隻見他先朝呂璟拱了拱手,這才開口回應道:“此事盡管落在戴宗頭上,定為哥哥把人找來。”


    說完,也不等呂璟回應,轉身就離了囚牢朝外麵奔去。


    “戴大哥原來在江州做事,後來機緣巧合來了咱們這裏,他這人就這樣,哥哥莫要見怪。”


    呂璟笑著擺了擺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戴宗,隻是不知道他是否真有神行八百裏的本事。


    接下來癩子等人給呂璟找來了一應用度,就沒有再多做打擾,告辭離去。


    呂璟心中雖然擔憂其他牢城營軍士的情況,但也知道如今除了靜靜等待別無他法,隻得先強迫自己養足精神。


    一覺醒來,已至深夜,呂璟摸了摸自己額頭的冷汗,看來夢境中的自己也不好過啊。


    摸索著點燃了角落的油燈,外麵忽然有人影投射進來,越來越長。


    黑暗中的京兆府囚牢有些過於靜謐,足足等了好一會,呂璟才放下心中忐忑,卻是戴宗不辱使命,將孫寂然帶了過來。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換班了,煩請哥哥快些。”言語了一聲,戴宗匆匆向外走去。


    孫寂然依舊是冷冽麵色,不慌不忙的在囚牢外盤膝坐下,這才緩緩開口。


    “大人,您可知道郭逵此人?”


    呂璟搖了搖頭,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對這個名字都很是陌生。


    “這倒是奇怪了,此人乃是與狄相公齊名的大宋名將,富良江一戰大敗越南李朝,幾乎滅了其國運,大人竟然不知道?”孫寂然目中忽然閃過一道精芒。


    呂璟頓時有些尷尬,與狄青齊名?他還真是沒聽說過這個人,估計又是個被曆史淹沒的人物吧。


    隨口搪塞了幾句,幸好孫寂然也沒有多加糾纏,話題繼續轉到呂璟入獄的事情上。


    “大人,uu看書 .uuanshu 根據小道的查探,問題出在我們押送的那些銀子上,似乎少了很多,下令捉拿我們的是鄜延路經略使呂惠卿,但實際上他似乎並不知曉此事。”


    “是郭逵?”呂璟此時也轉過彎來,怪不得昨日那囂張小將不敢真的下殺手,原來是下邊人的私自命令。


    “不是,郭老將軍已經過世多年,出手的似乎是其子孫,很是得呂惠卿寵信。”


    “子孫?”呂璟不禁又糊塗了,自己重生以來一直待在嶺南那等偏遠之地,要說呂惠卿因為自己蘇門子弟的身份刻意針對,倒還說的過去,郭逵的子孫與自己何幹?


    “好,你且再去打探消息,順便通知下種建中大人。”呂璟做出了決斷。


    “大人如此相信種家?”孫寂然起了身,忽然開口問道。


    “相信種建中而已,去吧,正則他們的情況也打探下。”


    孫寂然不再多言,施了一禮,隨後快步朝大牢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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