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海風揮劍的動作一頓,蹙眉看著唐銘,道:“怎麽,你一個南朝人也要為蘇揚出頭?”


    “跟蘇揚沒有任何關係,但你殺了李重華,作為他的師兄,我自當為他報仇。”


    “李重華?”沐海風思忖了片刻,緩緩搖頭道:“抱歉,我不記得這個人。”


    這一句話,顯然把唐銘給氣到了,他不想要再說任何廢話,他絕對不希望九泉之下的李師弟,死不瞑目。


    寂靜的空氣驟然一亂。


    半步問神的氣息瘋狂湧現,唐銘提手一劍,便斬了過去。


    徐淖麵色略顯訝異。


    他能夠清楚感知到唐銘的強大,絕對要比皇甫熙更強,但皇甫熙也破了半步之境,所以兩人孰強孰弱,便無法分得清了。


    但至少在徐淖看來,這唐銘的實力極不簡單。


    他那一劍雖然是包含怒意而斬出,但在斬出的那一瞬間,卻是絕對的冷靜。


    唐銘不是尋常之輩,他是南陳青雲宗最強的弟子,亦是半步問神的強者。


    他能夠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怒意或許會讓他發狂,但同時也能增強他的力量,若能很好的運用到此刻的憤怒,那他便可以發揮出遠超自身境界的力量。


    徐淖沒有再插手,而是適宜的後退了幾步。


    麵對唐銘那足以斬殺半步問神的一劍,沐海風卻極其淡然。


    說實話,在蘇揚死掉的那一刻之後,沐海風心裏便再沒有任何想法了。


    他變得無比的平靜,似乎任何事情,都再不足以擾亂他的心境。


    因為生命中的宿敵已經死了,那麽世間之事,便跟沐海風沒有了絲毫幹係。


    這個人間不值得。


    在蘇揚死後,這個人世間,便沒有人,沒有事情,能夠讓沐海風提起興趣了。


    這一場戰鬥,對於他來說,顯得索然無味。


    他甚至心頭都無法升起殺意。


    他伸手撫摸著碧天劍,那是屬於蘇揚的劍,握著這柄劍,好似蘇揚還活著。


    這一瞬間,感受著迎麵而來的強烈殺機,他的心髒突然跳動了一下。


    那是因為蘇揚而跳動。


    於是,他舉著碧天劍,朝著唐銘那一劍,斬了下去。


    沒有什麽爆響傳來。


    亦是沒有什麽狂風席卷。


    好似一切都是那麽平和。


    寂靜異常。


    兩柄劍對在了一起,摩擦出一連串的火星子。


    那些火星子,亮如星辰,甚至比星辰更亮,透著無窮無盡的生機。


    唐銘絕對冷靜下斬出一劍。


    沐海風在心髒重新跳動的那一刻,斬出一劍。


    這是兩人最強的一劍。


    整個天地都黯然失色。


    純白的雪花似乎也變成了令人恐怖的黑色。


    在夜色下飄灑,難尋蹤跡。


    沐海風往前踏出了一步,他的劍勢也隨之往前推進了數寸。


    唐銘的腳下有輕微的顫動,似退似不退的樣子。


    沐海風看著他,再度踏出一步。


    唐銘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潤,那似乎並非隻是因為憤怒。


    他終於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


    身前劍勢變得更為耀眼,唐銘更是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跡。


    然後,他開始接連後退,像是根本無法控製住身形。


    若是再退,他將必死無疑。


    便在這時,黎昕動了。


    他一步跨出,便瞬間站在了沐海風和唐銘近前,左手微抬,衣袖中便突然迸射出一抹劍光,然後狠狠的斬在了那唐銘與沐海風劍勢相交的點上。


    轟!


    一聲悶響,三個人同時後退一步。


    沐海風腳下一跺,狂亂的衣衫便瞬間靜止,任憑狂風呼嘯,再也吹不動分毫。


    他微微側目看了一眼黎昕。


    黎昕在斬出那一劍後,便疾速後退,甚至還多退了半步,臉色無比的凝重。


    而唐銘則更是慘呼一聲,不僅退了一大步,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臉上毫無血色。


    他本要為李重華報仇,但他卻根本不是沐海風的對手,若不是黎昕插手,他恐怕剛才已經死在了碧天劍下。


    “打算以多欺少?”沐海風看著黎昕。


    黎昕微微蹙眉,道:“並無此意,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唐銘去死。”


    “無所謂。”沐海風搖了搖頭。


    若是在殺死蘇揚之前,他或許會將黎昕和唐銘全部斬殺,但現在他卻沒有這個心思。


    拿著蘇揚的劍對敵,給他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像是蘇揚在戰鬥。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不想再用碧天劍了,或者說,他不想用碧天劍殺人。


    轉瞬間,局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突聞蘇揚身死噩耗。


    柳青玄重傷了楚驚天。


    沐海風重傷了唐銘和江飛魚。


    現場對峙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因為沐海風是北朝人,更因為這是一場南北朝的爭鬥,若是因為沐海風一人,導致北朝全敗,似乎是極其丟臉的事情。


    所以,紀丹萱說話了:“不管蘇揚死沒死,又是誰殺了他,現在一切都不重要,帝梧璃就在天劍山上,這才是我們需要關注的第一要點。”


    江飛魚沒有反應,他側躺在地上,臉上滿是淚花,因為寒冷,竟是隱隱結成了冰。


    元集輕歎一口氣,他明白,江飛魚已經沒有再戰之力,或者說,他根本沒有了戰鬥的意誌。


    所以,他上得前去,奮力的架起了江飛魚,將他交給了莫離照顧。


    蘇揚的死訊雖然很讓人悲痛,但這場鬧劇要是再繼續下去,會完全變成一場笑話,一場讓南朝人看的笑話。


    他們必須振作起來,打敗南朝人才是最重要的。


    沐海風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議,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北朝人,現在不能繼續自相殘殺。


    徐淖在猶豫,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對沐海風出手。


    便在這時,一道狠厲的聲音響起,那是唐銘在說話。


    “我師弟不可能白死,縱然我現在打不過你,但這個仇,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報仇?”沐海風看向他,說道:“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仇恨會讓你喪失理性,但同時也可以逼迫你變得更強大。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報仇,因為我不會死在你手裏,我隻會死在自己手裏。”


    這個人間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去在乎。


    但唯獨有一件事情,他必須要去做。


    因為在大周的花沁山,還埋葬著一位玉人。


    他需要去懺悔。


    或許他會選擇在那裏守著孤墳,孤獨終老。


    亦或者,自裁於孤墳前。


    他唯一後悔的事情,便是殺死了夏竹悅。


    現在他的心願已了,蘇揚已經死了。


    那麽他也需要解脫。


    沒有人能夠明白,此刻沐海風的眸子裏,為何會有一股憂傷。


    那憂傷讓人心悸。


    “這個人間不值得,何必拘泥於仇恨之中?”沐海風最終望著唐銘,輕歎了一句。


    這對於唐銘來說,是十分可笑的一句話。


    他艱難的站起身來,看著沐海風,沉聲說道:“修行者,本就要快意恩仇,你殺死了別人,卻又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你這個人真的很可惡。”


    沐海風靜靜的看著他,一直看著。


    看得唐銘開始惶恐,甚至在吞咽唾沫。


    “你很緊張,這是應該的,因為站在你麵前的人是我,一個叫沐海風的人,你應該緊張。”


    “你或許還不明白,我本可以殺你,不會給你說出我很可惡的話來,但我已經殺了一個人,便不會再殺,至少目前不會,因為我的心境需要安靜。你應該慶幸,而非繼續叫囂,你是天元榜的高手,是南朝裏的年輕強者,應該能夠明白。”


    不明白。


    唐銘如何能去明白?


    他隻知道沐海風殺死了他的師弟,那麽他便要報仇,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他更清楚一點,現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報仇,因為他打不過沐海風。


    如果自己死了,又有何人能給李師弟報仇?


    他絕對不會願意讓寧曦師妹去承受這些。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甚至沒有再去看沐海風一眼,踉踉蹌蹌的走開。


    ......


    天劍山很大,山腳範圍亦是很廣。


    所以田獨秀和納蘭雪走了很長時間。


    夜風在呼呼的吹著,冰寒刺骨。


    “奇怪啊,怎麽根本沒看到蘇揚的屍體呢?”


    他們已經找了一圈,卻連半根毛都沒看到。


    “你之所以這個時候跑來找蘇揚,不會是因為害怕戰鬥起來,自己會死吧?”納蘭雪此刻突然止步,u看書ww.uukanshu 一臉冷淡的望著田獨秀。


    “你這是說得什麽話!”田獨秀不由得臉通紅,大聲反駁道:“我豈是那等貪生怕死之輩,若是如此,我幹嘛還要來十萬大山?隻是因為跟蘇揚相識一場,總要幫他收個屍吧?你怎能心思如此狹窄?”


    納蘭雪撇了撇嘴,一副鬼才信你的樣子。


    田獨秀憋得臉通紅,正想著怎麽轉移話題,但視線一頓,突然驚呼道:“找到了!”


    納蘭雪微微一怔,側目望去。


    前方不遠,有一處明顯跟別處不同的地方,像是曾經曆過戰鬥的洗禮。


    “怪哉,應該就是這裏,怎麽不見蘇揚的屍體呢?難道他沒死?還是被野獸吃了?”田獨秀四下打量,不由頗為費解。


    他隨即嘴角一顫,噗通趴在了地上,哀嚎道:“可憐的娃兒啊,到最後連個全屍都沒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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