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縣城並不算小,周長十八裏,堪稱京畿以北的大縣。


    城中商貿繁華,置四門十二街,僅縣城內常住人口就達萬人。


    縣城中最大的宅院卻非縣衙,而是牌匾鎏金上書“韓府”的韓家,在延慶民間有傳言:南胡北聶,東趙西池,韓半城!


    胡,聶,趙,池四家是很傳統的詩書傳家,這四家屢屢考出進士舉人,乃官宦世家,而號稱韓半城的韓家卻是以邊貿起家,不止身價巨萬,也是整個延慶最大的地主。


    韓府正堂。


    大門緊閉,堂內端坐著七八位韓家嫡係,族長韓世文坐於正上方,雙目半闔,半晌低沉道:


    “各位,情況就是這樣,朱國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要我們把吃下的東西吐出來,大家都議一議,此事究竟如何應對?”


    “族長,其他士紳態度如何?”一族老發問。


    “今日下午我已試探過胡、聶、趙、池四家的當家人,除了胡顯其他三家都還在猶豫!”


    “哦?胡顯那老狐狸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他願意把吞進去的兩千多畝無主田土交出來?就因為朱國禎幾句恐嚇?”


    “他朱國禎敢拿下陳平和那是因為陳平和隻是流官,在延慶除了官府那層皮他還有什麽?我們可不一樣,我韓家在延慶落地生根已近百年,可以說根深蒂固,他就不怕動了咱們引發民亂?”另一族老冷笑連連。


    “不錯,說的好,咱們韓家是坐地虎,在延慶可以沒有官府,可以不用知縣,那就是一尊擺設,可若沒了我們韓家,延慶立刻就要大亂,整個延慶的糧行,車馬行,畜牧,酒肆客棧乃至工坊,我韓家控製了九層,就連衙門的胥吏也有一半對我們言聽計從,不說其他單單隻是糧行關門幾日,整個延慶就要亂!”


    “確實如此,更別說依仗家族吃飯的佃農就有近五千,隻要稍加煽動一場民亂就在眼前,那朱國禎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冒著民亂的風險來撩我們虎須?”


    “依老夫之見,何須理他一個山高皇帝遠的閣老?諸位可別忘了京師傳來的消息,小皇帝親口說了若是朱國禎不能妥善處理此次建奴犯境造成的亂象,他必定是要倒黴的!”


    幾位族老聽的連連點頭。


    “故此,朱國禎想要完滿回京不止不能動我們,還要依仗我們的力量為他安置那些泥腿子,否則,我韓家不介意給他吃點苦頭。”


    族長韓世文目視幾位族老:“諸位都認為可以置之不理?”


    “不錯!”


    “嘿,老夫借他幾個膽子,動我們韓家試試?”


    七位族老其中六位都同意,最後一位最德高望重的族老韓保國卻沒有開口。


    頓時所有人目光都落到韓保國身上。


    “大伯?”韓世文疑聲道。


    韓保國馬臉長須,七十來歲,一身華貴蘇錦,手握佛珠,手指慢慢撥弄佛珠:“世文啊,可還記得我們韓家是怎麽發達起來的?”


    “自然記得,正是父親他老人家苦心經營,又幸奈全族同心協力,方有我們韓家今日!”


    韓保國撥弄著佛珠,麵帶慈悲:“苦心經營?若老老實實苦心經營能有今日韓半城之稱?這裏也沒有外人,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們和延慶那四大家族不同,那四家都曾有進士妝點門房,咱們沒有,最高也隻是舉人!”


    “可憑什麽那四家加起來也未必有我們有錢?無他,找準機會果斷下手,我們不止善於賺錢,更善於花錢,這延慶那麽多橋那麽多路是誰修的?泰半是我們,曆任知縣為什麽對我們另眼相看?大筆足色金銀供著!這才是我們韓家最重要的手段。”


    韓世文和眾族老點頭。


    “此次建奴來犯,何以泥腿子死傷慘重?而全延慶的縉紳卻分毫未損?建奴戰力絕巔橫行不可一世,嘿嘿,終究隻能馬上稱雄,延慶大族哪個不是大修烏堡,兵器弓箭犀利,建奴想咬咱一口肉,非得崩掉幾顆牙不可!”


    “建奴野蠻歸野蠻又不是傻子,犯得著付出大代價來強攻?螻蟻一樣多的泥腿子雖然榨不出多少油,但積少成多啊,何況他們在乎的是把人擄掠走,財貨反倒沒有人的誘惑大!”


    “大伯說的是!”族長韓世文連連頷首。


    韓保國手中撥弄佛珠的速度不知覺加快幾分:“我們能保住祖產那也是砸了大錢在修築烏堡上,憑什麽我們花了血汗錢修築烏堡卻讓泥腿子們躲進來?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這是世間公理,就算是小皇帝在這裏,他也必須認這個理,否則這江山社稷就要換個人來坐!”


    韓世文笑道:“大伯說的是,就是這麽個道理,他朱家往前兩百多年又算什麽東西?朱重八那是比泥腿子還不如的乞兒和尚,若不是氣運逆天,輪得到他朱重八當皇帝?”


    “沒有錯,隻有千年的世家沒有千年的王朝,皇帝嘛隻要不動咱們鍋裏的肉,誰做不是做?”一族老輕蔑道。


    數著佛珠麵帶慈悲之意的韓保國忽的笑眯眯道:“世文,諸位族侄你們說有此至理,此次機會焉能不抓住?依老夫之見,爾等終究還是懈怠了,換了我兄長在世時,到今日豈能才收下四千多畝地?”


    “此次被掠殺滿門的泥腿子和小地主加起來怕不是近兩萬畝地?你們啊……終歸是錦衣玉食慣了,uu看書 .ukanshu 懈怠了啊,世文,汝父在時有半月時日,早吞下七層田土了,哪能才今時這點所獲?”


    “是!”


    韓世文隻能點頭認錯,他雖是族長,但韓家真正發跡還是源自他父親和大伯時代,他大伯對韓家的功勞幾不在他亡父之下。


    “加緊速度,這是我韓家更上一層樓的良機!”


    “朱國禎那邊……”韓世文有點猶豫。


    “哼!迂腐,朱國禎是宰輔又如何?難道我韓家年複一年往京師送的銀子是白給的不成?這些年資助那麽多讀書人,也不乏中進士登上朝堂者,他們難道就不會為我們說話?”韓保國將檀香木佛珠往桌上重重一磕。


    “內閣大學士?嘿,連皇帝都管不到我們,他算什麽東西?也配我延慶韓家忌憚?諸位可莫忘了咱們真正的依仗是什麽。”韓保國輕蔑一笑。


    “說的好,我朱國禎確實算不得什麽,不違犯皇明之法本官自然誰也管不了,但若是犯下大奸大惡之罪,本官到想試一試,是不是還有誰能超脫聖君之轄!”一個冷厲的聲音若洪鍾般遠遠傳來。


    大門前方隱隱傳來嗬斥。


    “什麽人?膽敢擅闖民宅?”


    “站住,這是韓府誰敢亂來?”


    “大膽,你們想幹什麽?”


    ……


    府邸大門外,朱國禎一身燕居便服,臉掛寒霜帶著兩名便裝京營戰士無視門口持棍提槍的韓府家丁,徑直往韓府之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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