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登縣米山村,坐落在縣城西南一處山腳下,村落依山而建,一條小河蜿蜒而過,穿過村莊。這裏的村民民風淳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雖然稱不上富足,但是勝在安穩。但是一群衙門差人的到來,打破了村裏的寧靜。


    張實和李桑帶著一群衙門的幫閑,在四周村民膽怯的注視下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口。張實裝模作樣看了看手中的軍籍黃冊,手一揮:“就是這裏了,進去拿人!”


    一個婦人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一個五六歲的女童迎了出來,惶恐地問:“官爺,什麽事啊?咱家沒犯啥事啊?”


    張實冷著臉說:“還說沒犯事?你家男人是叫蘇大吧,是衛所旗軍吧?他逃了籍,吾等奉命前來勾補繼丁。這是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小夥子怯怯地回答:“我叫蘇粗腿,蘇大是我爹……”


    張實點點頭:“年紀到了,勾走!”心裏默念,三百文到手。


    婦人一聽癱軟在地,口裏念叨著:“官爺你可千萬不能這麽做啊!當家的不在,咱兒子可是家裏頂梁柱,你把他帶走了,叫咱孤兒寡母怎麽活啊?”


    幾個幫閑才不管婦人的死活,一擁而上,扭住了小夥子就往外走,留下女童抱著自己的母親嚎啕大哭。


    門口已經來了很多村民圍觀,看見這一幕很不忍心,紛紛指指點點。


    張實見眾人不讓路,大聲嗬斥:“官家辦差,閑雜人等散開,否則鎖了你們去衙門吃板子!”


    一個老者大著膽子說:“這位官爺,蘇家是軍戶沒錯,可是蘇大被解到山西從軍,如果老朽沒記錯的話,要勾人也是山西那邊的官府來勾,怎麽就變成本縣拿人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李桑陰測測地說:“老人家,官家的事情,我奉勸你還是少管為妙。朝廷要清勾逃籍軍士,怎麽清核、怎麽勾補,豈是你能質疑的?”


    老者遲疑了一下,還想說什麽,張實取出黃冊說:“為逃籍軍戶說情,隻怕也是心中有鬼。李書吏,你問問裏正,查查這人的底細,我在黃冊上看看有沒有他家的名字,要他家中也有人在衛所為旗軍,下一個就去他家!”


    一聽這話,包括老者在內,所有人都呼啦啦退後,讓開了道路,生怕倒黴的變成自己。


    張實和李桑等人得意洋洋地出了門,前往下一家。


    幾百步之外的一戶人家,家裏數人都陷入了恐慌。


    女人喃喃道:“孩他爹,官府來抓丁了,這可咋辦啊?”


    男人無頭蒼蠅般走來走去,不停抓著腦勺,惴惴不安地說:“多少年了,朝廷都沒有清勾了,自此俺爹逃籍之後,俺天天提心吊膽,過了十幾年都沒動靜,爹都已經不在了,俺還以為躲過去了,這輩子都不用去衛所從軍,沒想到還是逃不掉。”


    一個七八歲的女童,一個三四歲的男童,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感受到了父母的惶恐,心中害怕,幾乎同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男人伸手想去捂孩子的嘴:“都啥時候了,你們也不省心,這麽大動靜,是生怕差人來得不夠快嗎?”


    手還沒碰到,他又縮了回去:“罷了,不過是早晚的事了,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總不可能帶著你們娘仨一塊逃吧?”


    女人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孩他爹,咋辦啊?”


    “咋辦咋辦,俺咋知道咋辦,又不是缺胳膊斷腿,隻要能下地幹活,他們肯定要勾走俺……”


    說到這裏,男人靈光一現,拍了一下腦袋,從角落裏找出一把砍柴刀,對準大腿,比劃了起來。


    女人驚恐地說:“這是要幹啥?”


    男人解釋道:“把腿砍瘸。他們總不會要個瘸子吧?”


    比劃了半天,自己砍自己終究還是下不了手,男人把刀遞給女人:“你來,照著腿中間砍!”


    女人哆嗦著問:“這麽砍,真瘸了咋辦?”


    “總比丟下你們仨受苦強,瘸了還是能養活你們的。”男人見她遲遲不動刀,大吼了一聲,“快點砍啊,來個痛快,再磨嘰就晚了!”


    女人一邊哭,一邊閉著眼剁了一刀。


    男人慘叫了一聲,捂著大腿破口大罵:“要你用力,耳朵聾了嗎?這見了血沒傷骨頭,哪能瞞過那些鬼精的胥吏?”


    “呯”的一聲,房門被用力推開,張實、李桑等人走了進來,uu看書.uukansh看見這一幕,愣了一下。


    張實畢竟在衛所多年,對這事不陌生,大喝一聲:“這廝要自戕,躲避清勾!來人,把他綁了拖走。”


    男人的腿被胡亂裹了布條止血,然後被帶走了,剩下母子三人追在後麵哭天搶地。


    類似的事情在文登縣各地上演,張實、李桑的同僚們奔赴各地,做著同樣的事情。一個接一個的青壯,被當做逃兵的繼丁送到了備禦後千戶所,同時被送來的,還有已經逃籍日久,和普通匠戶沒有區別的軍匠。這些人,剛一到就被鄧範和林阿福分別接收,前者被編成了新丁營,在老兵的看守下避免脫逃,後者則被帶到了新建的炮坊,無論年紀大小,一律成為了葡萄牙人公沙·德西勞的學徒。


    被“抓壯丁”來的新丁幾乎沒有一個是情願的,隻不過在官府的威懾下敢怒不敢言。陳雨在察看這些新丁的時候,明顯地發覺不少人看著自己這個上官的眼神中夾雜著恐懼、厭惡甚至仇恨。


    他自嘲地對張富貴說:“猴子,看來我在這些人眼中成了一名十惡不赦的狗官了。”


    張富貴不解地問:“幹嗎不跟他們解釋呢?明明來這裏比在家中好,光靠餉銀就能養活一家人,隻要知道這些,他們絕不會記恨,相反還會感恩戴德。”


    “先讓他們恨著吧。”陳雨說,“窮困已經磨平了他們的棱角,麵對勾人的差役,他們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還有些人寧願自戕也不敢反抗,需要一些憤怒刺激他們的血性。等到‘清勾’結束,能勾來的青壯都到齊,我再把底交給他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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