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


    夜色歪頭、聳肩、擠眼、伸手。


    搞笑麽?


    他弓著腰走到花叢盡頭,找到外麵看不見的一個死角。


    站起身,專撿樹叢花叢背後,繞到花園另一頭,站在水塘邊看水。


    “先生,”找他的那個仆人,腳下生風,小跑過來。


    “張老板回來了?”夜色扭頭。


    “是,老板請您到書房見麵。”仆人指著夜色剛來的方向。


    那個裏外套間是書房。


    夜色跟著仆人回到原地,眼睛有意無意略過自己曾經藏身的花叢。


    張飛,還在後麵麽?


    他能聽見自己和中田的對話麽?


    他能猜到自己的身份麽?


    仆人敲了門,雙手推開門:“先生請進。”


    中田的書房,古色古香,迎麵牆上掛著一幅明朝李在的《琴高乘鯉圖》,神情激昂,氣勢磅礴。


    “中田先生喜歡李在的畫?”夜色看著畫問。


    “你很博學,一眼就能看出誰的畫。我國畫僧雪舟曾經與他切磋過畫藝,兩國曆史源遠流長。”中田端著香茗,看向那副畫。


    “可惜。”夜色麵帶嘲諷。


    “可惜什麽?”中田裝糊塗。


    “可惜,我給中田先生送的情報,用在傷害自己的同胞上,哪裏還有源遠流長呢?”夜色看著畫中象征錦繡前程的鯉魚。


    中田猥、瑣的笑,不接話。


    他停頓片刻,再度開口:“說吧。”


    “我方加強對日方和地下黨的監聽,正式啟動‘滅火計’,暗殺王宜良,我是殺手,預計在明天會議結束後動手,嫁禍地下黨。”夜色一五一十說出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


    “有沒有具體刺殺方案?”


    “沒有,上峰命令我們擇時、擇吉而動。王宜良身邊有5個保鏢,我需要在現場臨時尋找漏洞,事先設計行動隻能是紙上談兵,毫無用處。”


    “你們發現我們的電台沒?”


    “無法準確定位,前幾天發現過幾個不明波段的信號,時間太短,無法確定。”


    “你們什麽時候出來檢測?”


    “每天兩次,上下午上班期間。”夜色有意避開中田和羅蘭雨接收電報的時間。


    “我看偵測車每天都在外麵轉悠,時間很長。”中田試探。


    “出來的時間長,但我們的弟兄人手少,精力、體力有限,不成文的規矩是上班時間幹活,別人下班他們躲在車裏閑聊或睡覺,給上司造成他們整天幹活的假象。”夜色的回答誠懇、不避諱,符合常理。


    “吆西,夜桑,你的,皇軍大大的朋友。”中田假裝感動。


    “中田先生別忘履行你的諾言就好。”夜色黑著臉,顯然還在厭惡剛和中田翻臉的事。


    “放心,會議結束後,我會通過汪院長的關係提拔你。你倒是要想好自己去哪裏,幹什麽?”中田肆無忌憚許下空頭支票。


    他有把握。


    首先,夜色要過殺了王宜良自己不死關。


    其次,他要過地下黨的鋤奸關。


    然後,他還要提防現場的冷槍關。


    所以,能不能保命很難說,現在就是答應給他一百根金條,升他當司令、參謀長,中田都敢不皺眉頭的答應。


    這個支那人,有命享受麽?


    夜色備受誘惑:“我會好好想想的。”


    他真正想的,是在剩下的時間,該幹什麽?


    夜色告別中田,直接回到特務處,坐在辦公室裏。


    他掏出抽屜裏的手槍,仔細的擦,酷似即將上戰場的戰士。


    林立國怪物似的打量他,不敢啃聲。


    黃昏之後,夜色出了特務處大院,在外麵胡亂吃了一點東西,直奔張飛爬過的那棵大樹。


    如出一轍,夜色潛入中田書房外的花園,躲在花叢中,慢慢尋找張飛。


    天色漸黑,已經有屋子開始亮燈。


    夜色坐在地上,遲疑。


    張飛在哪裏?


    “我在這裏,想我了?”他身後,傳來低低的聲音,伴隨邪惡的笑聲。


    夜色哭笑不得,張飛不僅不是黑臉粗須莽撞大漢,堪比女人的矯情和油嘴滑舌。


    “想你,的情報。”夜色沒好氣。


    “太直接,不會說好聽的話,以後不會哄女人,和女人絕緣。”張飛批評。


    “情報。”夜色冷冰冰的說。


    “你沒女朋友吧?”張飛繼續嘚嘚。


    “情報。”夜色不耐煩。


    “我給你介紹幾個,國外的,天生尤物,**肥臀,妙不可言。”張飛神色飛舞,雙手比劃。


    “情報。”夜色的手比劃成槍,頂住張飛的腦門。


    “兄弟,過火了啊。”張飛推開夜色的手,並肩和他坐在地上:“哪方麵的?”


    “明天的。”夜色說的簡潔,他相信張飛能聽懂。


    “明天的也有很多條,你想聽哪家的?”張飛露出正形。


    “最重要的。”夜色說。


    一個成功的情報人員,可以在多如牛毛的信息中第一眼遴選出最具殺傷性的,這是直覺和嗅覺。


    “一個下午,屋子裏的電台沒閑著,發了不下十幾次電報,我耳朵很靈,很多內容能從滴滴答答的聲音裏直接聽出來,其中最短的一條我認為最重要。”張飛得意。


    “什麽?”夜色緊張。


    張飛不接話,伸出手。


    夜色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狠狠砸在他手裏。


    一根小黃魚。


    “聯合除之。”張飛看見兔子終撒鷹。


    “隻有這四個字?沒有其他的了?”夜色神色嚴峻。


    “有。”


    “什麽?你能不能痛快點,一次說清楚。”


    “當時傳來一陣狗叫,我隻聽清了這四個字。”


    張飛本來還想抱怨那隻會挑選時候狂叫的狗,但他還沒開口,眼神就愣愣的看著夜色跑了。


    夜色敏捷爬上樹,消失在黑暗中。


    聯合除之、聯合除之、聯合除之。


    四個字像炸雷,一聲一聲炸響在夜色心中。


    不妙。


    不,是天崩地裂、血肉橫飛。u看書 .uknsu


    聯合,地下黨不可能和日、特聯合,唯一的可能性,日、特聯合。


    除之,除掉王宜良。


    這是一個致命的情報,挖出的是一個死亡陷阱。


    日特聯合,除了除掉王宜良,還會借機清除地下黨。


    十條生命,甚至曾雲峰。


    夜色在街道上狂奔,像脫韁的野馬。


    快點,再快點。


    他要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假。


    終於,夜色回到特務處。


    深呼吸,擦了汗,他像往常一樣閑逛著,到一科找張旭初。


    門口,站立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


    都不認識。


    “少尉,不能進。”哨兵攔住夜色。


    “我是二科的。”夜色解釋。


    糟糕,這是從未有過的異常現象。


    是他到特務處後的第一次。


    “處座命令,除了錢科長和值班人員,任何人不得出入,違令者就地槍決。”哨兵冷漠絕情。


    夜色心髒狂跳。


    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急匆匆回到宿舍,把剛剛獲悉的情報寫在一張紙幣上,然後下樓,走向大門口。


    “站住,處座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這裏的哨兵夜色同樣不認識,幾分鍾之前還沒出現。


    “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買一包煙?”夜色試圖借哨兵的手送出情報。


    “抱歉,不行,請回吧。”哨兵轉身,不再理睬夜色。


    不到五分鍾,特務處風雲突變。


    夜色猶如籠中困獸,徹底失去了和組織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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