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在跟麒麟獸打鬥過後,由於遭受重創又體力透支,一下子暈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天上。


    雲絲錦被,幔簾紗帳,屋子中央的方桌上放著一隻香爐,香爐裏放的是他熟悉的龍寅香,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坐起來的刹那,跟那四頭魔獸打鬥的畫麵突然湧上來,包紮過的腦袋立馬疼了起來。對了,他不是在琅琊山嗎?怎麽回天宮了?那長樂呢?他回來了嗎?


    可他越想用腦,大腦就越發疼痛,仿佛有股奇怪的能量在裏邊衝撞,隨時都會炸開一樣。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傳來:“誰讓你起來的!”


    白水往門口的方向看去,原來是愛訓人的老頭子,便沒有理他。


    天尊走了進來,很快就移形換影到了跟前,臉色十分難看,嘴裏嘟囔起來:“你這是什麽態度,不樂意待見我啊!我告訴你,我也懶得管你,要不是我及時去那琅琊山,你早就死那了!”


    白水沒有搭理他,費力地挪動身子,想要從床上下來,被天尊攔住:“你幹嘛去啊?”


    “去找長樂。”他掀開被子,發現自己的雙腳根本使不上勁,差點摔下床。


    “你重要,他重要啊?你都受了這麽重傷了,還有空念叨別人!”天尊直接施法把他搬回床上,“我還沒問你呢,你好端端的跑去琅琊山幹什麽?你知不知道自個的命都快沒了!”他擲地有聲地責問道。


    白水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氣勢不輸天尊:“我不能看著他有事。”說著,他又想下床。


    “不許動!給我好好坐著,”天尊有著一雙蒼老而矍鑠的眼睛,猶如蒼鷹一般敏銳,他試圖以父親的名義壓製白水,“誰教你做事這麽魯莽的!他上琅琊山尋死,你也要跟著尋死嗎?”


    “我不是去尋死的,我是去救人。”白水此刻身體虛弱,說起話來卻仍然底氣十足。


    然而,天尊卻嘲笑起來:“救人,哼!琅琊山是什麽地方,就連本尊都不敢輕易踏入,你不是去送死是什麽?而且長樂擅闖琅琊山,犯下天規,何況還連累了你,就算不死也要受到重罰!”


    聽到“長樂”的名字,白水立馬緊張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長樂怎麽了?你把他怎麽了?你說話啊,老頭子!”


    “放肆!”天尊氣得袖子一甩,“你難道要為了一個背叛天宮之人跟本尊反目嗎?!”


    “好,你不說,我自己去找他!”白水由於用力過猛,一下子從床上摔下來。


    這卻把天尊徹底惹怒了,他施法把白水固定在床上,蓋上被子:“既然你這麽執迷不悟,那本尊也隻好留你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了!”說罷,他走出去,關上門,設下結界,將所有出口牢牢封鎖。


    白水想要掙脫,卻終究無濟於事,看來這下那老頭子是鐵了心了。


    天尊歎了口氣,其實他也就是嘴硬心軟的主,早就把長樂那點毒給解了,畢竟長樂也是他的兒子,他怎麽可能見死不救?隻是,長樂早已不是從前的長樂,白水那傻孩子怎麽就是看不穿呢?


    自從匡葉倫上門提親後,郗淩寒就拚命地給郗子晴送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還派了兩個丫鬟過去照顧她的衣食住行,囑咐她好好打扮打扮。雖然郗子晴本人並沒有明確答應要出嫁,但在郗淩寒心裏恨不得她立馬就嫁過去。


    她搬到了一間比之前更大更漂亮的屋子,身邊兩個丫鬟形影不離,再也不用她親自動手堆柴燒水了,可她的心裏卻總是惴惴不安。最近發生了許多她無法理解的事情,阿爹突然對她關懷備至,賬房先生也開始阿諛奉承,葉倫哥哥突然說要娶她,扶搖怎麽就變成了怪物?


    她趴在桌子上沉思著,旁邊的丫鬟想替她分擔:“二小姐,您怎麽啦?有什麽事可以跟我們講講,憋在心裏會憋出病來的。”


    可她一點都不想跟眼前這個看起來笑容滿麵的丫鬟說話,她們不是扶搖,不是白水,更不是小白,她們總是攔著她不讓她出門,更不讓她去看扶搖。如果說,要讓她在扶搖和阿爹中選一個,她寧願相信扶搖,她相信扶搖不是怪物,就算他不是人,也肯定不會害人。


    她把小白抱在懷裏,小白乖巧地在她懷裏打了個滾,然後蹭了蹭她的手,弄得她手心癢癢的。


    到了晚上,那兩個丫鬟睡下,她才重新坐了起來,把小白舉到眼前,跟它說起了悄悄話:


    “小白,你說阿晴要不要出嫁呢?出嫁似乎有很多好吃的,還有新衣服可以穿。葉倫哥哥待阿晴也很好,可以給我做好多不一樣的糕點,還會保護我。”


    “小白,你說阿晴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去會不會更好呢?那兒的人會不會喜歡阿晴呢?至少不會這麽討厭吧,討厭到連阿娘的最後一麵都不讓阿晴見。”


    “小白,你怎麽不說話呢?你可以說話的,對不對?阿晴知道那幾次幫我解圍的聲音就是你的,阿晴記得很清楚的呢。你怎麽不說話呀,是生阿晴的氣了嗎?是因為阿晴喜歡吃葉倫哥哥的點心嗎?隻要你說不要阿晴出嫁,阿晴就不出嫁哦,雖然葉倫哥哥說那裏會有好多好吃的,而且可以隨便吃,但你是阿晴最親的人,阿晴不會為了那些身外之物就背叛你噠!”


    突然間,小白毫無征兆地從她手裏跳脫出去,撒腿就往外跑。郗子晴穿著裏衣,也跟著跑了出去。


    郗子晴跟著小白的蹤影,追了過去,出了府門,右拐,沿著街道一路跑,忽然左拐,見到三哥,她都來不及打招呼,隻好繼續氣喘籲籲地追小白。


    “小白…你慢點,你…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小白沒有回話。


    “不行了…阿晴跑…跑不動了…”她停下來,感覺圓滾滾的小腹一陣劇痛,“小白…”


    前麵撒歡奔跑的白狐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在隱秘的拐角處突然從一隻白狐變成了一個男人。


    她揉揉眼,走近了些,月色倒映水潭,照亮了那個男人的側臉。


    清秀的五官,圓潤的輪廓,一張嘴薄如蟬翼,嘴角微微下垂,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在潭水的映照下閃著星點光芒,卻是鋒利如刀。


    那是…!沒錯,是他,那個從一家男館救下了她,在上元節陪她遊玩還親了她一口的人…


    白水!


    小白的哥哥?不,那分明就是小白!


    所以…所以…


    他一直就在身邊,可以說話,可以變成人,但他為什麽不回答她?為什麽不阻攔她呢?她明明……


    眼前的白水突然行動起來,朝郊外的一間小屋走去。郗子晴追上去,躲在沒有關緊的門後,悄悄探出腦袋,眼前的景象猶如一道突如其來的天雷,把她的整個腦子整個人都劈麻了,刹那間身體像被定住一樣動彈不得。


    白水摸進沒有點燈的房間,突然一個女人舉著燭火從黑暗裏走了出來,影影綽綽地顯現出她婀娜多姿的身姿。


    她從背後一把抱住他,他拉起她的手,轉過身來,從正麵將她擁住。搖曳的燭火從他們緊緊相依的身體上跨過去,在地麵上拉出長長的一對人影。


    緊接著,白水稍稍從她身上起來,用手撫摸著她的肌膚,雙手捧起她的臉蛋,那張薄如蟬翼的唇覆在那個女人的唇上。


    即便如此,他們似乎還是不過癮,女人跳上他的臂彎,雙腿纏住他的腰背,二人一邊親吻一邊進了裏屋。


    郗子晴愣在原地,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心裏又羞又怒。


    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麽,她隻知道自己不想看到這樣的場景,她不希望他親那個女人,不想那個女人貼他那麽近,不想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


    她憤怒,就像被人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最心愛的糕點。


    她傷心,就像把心掏了出來卻被人狠狠紮成了蜂窩。跟郗家上下一樣,欺負她也就罷了,還欺負阿娘,最後連阿娘最後一麵都不讓她見,她失望極了,正如對郗家上下失望一樣。


    複雜的情緒在心頭交織,亂成一團。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一紅,瞬間,淚如雨下。


    她一邊哭,一邊用袖子去擦,她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單薄的裏衣:“啊咧…啊咧…阿晴怎麽哭了…阿晴不會哭的,阿晴最乖了,最乖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也要離開我…阿晴明明這麽乖…明明一直都在努力…”


    “阿晴不哭,可是…可是阿晴忍不住,阿晴想哭…阿晴好想哭…”


    於是,她跑遠了,躲在角落裏,放聲大哭,泣不成聲。


    “阿娘,阿娘,阿晴想你,阿晴知道…嚶嚶…你凶我都是為我好,嚶嚶…要我學會堅強,嚶嚶…可是阿晴不要一個人,阿晴不要一個人!阿晴想阿娘…想阿娘…”


    “阿娘,我到底哪裏做錯了…”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把腦袋埋進雙腿,眼淚風幹後又被新的熱淚衝刷一遍,很快整張臉都哭花了。


    在地上坐了好久,她明明在瑟瑟發抖,卻似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冷,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眼淚流幹了,兩眼就變得空洞起來。


    第二天,她狼狽地回去,隻留下一句話,傳給郗淩寒:“阿晴想好了,要出嫁。”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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