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與眾不同的突兀色彩。


    “軍師,前方十裏就是襄國了,我軍可以在此歇息數日,整頓軍紀。”高覽是冀州本地人,早年也曾仗劍遊曆,對此間地形頗為熟悉,當即指著北方對荀諶說道。


    荀諶抬手遮擋陽光,順著高覽的指引望去,或許是勞累過度的緣故,他感覺最近自己的視線越發模糊,稍遠一些的東西就看不清楚細節了,如今用力眯起眼睛,也隻能大約分辨出,那是一道城牆。


    “燕趙第一城,果然是形勝之地。”雖然看不清細節,但荀諶對大概的地形地貌還是看得明白,襄國位於趙國中部,北抵常山,南接邯鄲,今後與幽州作戰,這裏將會起到極為重要的咽喉作用。


    “燕趙第一城?”文醜好奇地問道:“河北名城不計其數,軍師怕不是太高看襄國了吧。”


    荀諶微笑起來,開始為身邊這兩個大老粗講解襄國的來曆。


    襄國本屬邢地,乃是上古時期軒轅黃帝躬耕之地,黃帝教化民眾,讓他們鑿井汲水、築邑而居,邢字的來源,就是井、邑二字合而為一。


    後來邢氏族居冀南,周成王大封天下,便將周公第四子封為邢侯,在此築城建國,築起高台,以顯示赫赫聲威。


    “堯帝建都柏人城,在那裏禪位於舜帝,黃帝與蚩尤九戰於大陸澤,大禹在此治水,周公之子在此建國,如此種種,難道稱不得燕趙第一城?”荀諶問道。


    高覽張大了嘴,渾然不顧迎麵吹來的冷風,敬佩地說道:“軍師不愧是潁川荀氏出來的,居然懂這麽多。”


    “那後來為什麽又叫襄國了?”文醜也徹底被吸引住,連聲詢問起來。


    “三家分晉之時,此地為趙襄子封邑,故有襄國之稱,但數年後就被改名為信都,直到西楚霸王立張耳為常山王,才又將信都更名襄國,為常山國都。”荀諶耐心地為二人解釋著,“後來高皇帝威加四海,襄國便從屬趙國,至今未變。”


    “真是長見識了。”高覽扳著手指頭,來來回回好幾次,才把這一串更迭不休的名字捯飭清楚,“讀書人的腦袋和我們這些人的腦袋就是不一樣。”


    有人聊天,十餘裏的路程就算不了什麽,行不多時,襄國便近在眼前了。


    由於之前已經派人前去通報,襄國縣令此時也早已帶了隨從等在城外,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眾當地士紳豪強。


    見到此情此景,荀諶腦海中突然浮現起當日迎接袁紹的情景,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厭惡,他眉頭輕蹙,對文醜說道:“傳令下去,所有部隊不得在此停留,一律繞城而過。”


    “隻有我們進去?”高覽驚訝地轉頭問道:“為將者怎能舍棄部眾,自己享樂?”


    “我們也不進去了,盡快趕路。”荀諶感受著迎麵而來的冷冽北風,麵容更加堅定,“天越來越冷了,早一天到中丘和柏人,就少挨一天的凍。”


    於是乎,大軍稍稍改變前進方向,從正正對著襄國城,轉為從城東繞個彎子繼續北上。


    這番舉動,讓原本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狠狠出一次血的襄平縣令和城中百姓長長鬆了一口氣,往來傳頌起袁公和荀軍師的仁者之風,但是,對於在寒風中長途跋涉,還指望著進城好吃好喝,甚至滿足一些欲望的豪強子弟,荀諶這樣獨斷專行的舉動,就太讓人不爽了。


    你喜歡吹冷風就自己去吹,喜歡做好人就自己去做啊,拉上我們做什麽?


    若不是當初被許下了都尉、校尉這種承諾,估計不少人就要撂挑子了。


    “城外莊園眾多,塢堡也為數不少,幽州商會拿來當幌子的那座在哪裏?”稍微走了一段之後,荀諶突然召來一名被郭圖派到軍中的手下,對他詢問起來。


    這名手下也不含糊,當即指著東麵說道:“那座莊園在城東三十裏,附近有幾座土丘,據說原主嫌離城太遠,附近田地連不成片,這才賣的。”


    三十裏,為什麽要跑到那麽遠,而且地形複雜的地方?


    荀諶沉吟片刻,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應該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既然是幌子,其中應該還存有一些糧草和人手,下去問問那些帶兵的豪強,誰願意過去把那邊占了,撿些功勞?”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一名年齡不大,顯得有些桀驁的年輕人來到荀諶等人麵前,從他身上厚實的黑色鬥篷和一些精巧的小配飾來看,這是來自於某個大家族的直係子弟。


    “見過軍師,見過二位將軍!”麵對荀諶和文醜高覽,這名年輕人昂然不懼,朗聲說道:“小子審榮,願率本家兵馬五百人前去揚威。”


    審榮,魏郡審家?


    “審配審正南和你是什麽關係?”荀諶眉頭微皺,出言問道。


    “審正南是我叔父。”審榮像是看不到荀諶的表情,仍然是大大咧咧地,有什麽就說什麽。


    荀諶有些犯難了。


    在他們這些潁川人來到冀州,uu看書 .uanshu.om為袁紹取代韓馥,成為冀州之主的過程中,遇見的最大阻礙就是審配,那個人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一門心思要把冀州納入劉備麾下,而且性情執拗,軟硬不吃。


    潁川人每說服一個家族,不出兩天,審配肯定就會緊跟著找上門,勸說對方倒向幽州,把荀諶他們恨得夠嗆,可是礙於魏郡審家的勢力,又不敢做得太過火。


    直到前段時間郭圖實在按捺不住,選了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派人伏擊審配,雖說功虧一簣,未能當場將其斬殺或是擒獲,但從那之後審配銷聲匿跡,才讓潁川人順利展開行動,奪取冀州。


    “袁公入主冀州期間,曾與審家有些誤會,不知——”荀諶有些摸不準審家的態度,因此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把功勞送給他們,或是給到親近自己的家族手中。


    “審正南是審正南,審家是審家,豈能混為一談?審家坐視軍師暗算家叔,難道不是表明了態度?”審榮勃然色變,怒聲說道:“軍師若是不信任審家,我這就領兵回魏郡便是,免得互相猜疑,誤了正事!”


    見對方明顯是知道潁川人派出刺客襲擊審配,並且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荀諶也不好再說什麽。


    畢竟魏郡審家在當地算是很有影響力的豪強,若是為了這麽一件小事傷了人心,以後誰還敢全心全意追隨袁紹?


    “既然審家如此有心,我也不再多言,去吧。”荀諶心中暗歎一聲,麵子上還要寬慰審榮幾句,“功成之後,派人到軍中稟報一聲。”


    “得令!”審榮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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