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劉備麵色平靜,仿佛不是在決定無數人的歸宿,而是在說今晚要吃些什麽。


    可是聽了這番殺氣騰騰的話語,田疇臉上經過片刻震驚之後,卻是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


    每個人都有野心,像田疇、田豫這樣出身於小地主階級,有文化,有一定社會地位,但是想要再進一步就難比登天的年輕人來說,他們的野心,就是通過為明主效力,取得與世家大族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再進一步,將絕大多數盤踞在高位太久,已經退化成豬的世家子弟趕下去,取而代之。


    總有人要站在那些常人難以企及的位置,去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政治理想。


    為什麽不能是我?


    “小弟願誓死追隨師兄,建立不世之偉業,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田疇再不猶豫,當即單膝跪地,向劉備行了一禮。


    “賢弟快快請起。”劉備連忙扶起田疇,心裏別提有多得意了。


    自從田疇投到盧植門下,便被老先生青眼有加,認為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幾年下來,他非但沒有半點出仕的意思,與劉備日常交往,也是禮數周到,卻刻意保持著一定距離。


    如今終於收服田疇,對於劉備來說,比起炎炎夏日喝上摻著冰塊的果酒還要舒坦。


    在這個裝逼不犯法的年代,適當的嘴炮還是有必要的嘛!


    劉備心中得意,臉上卻還是保持著平靜,他扶起田疇,嗬嗬笑著問道:“賢弟,當年我多次相邀,你卻始終拒絕,到底是什麽原因?”


    “當初年少無知,覺得劉伯安為人清正簡樸,寬撫百姓,是不可多得的賢人,師兄與他勢同水火,所以我心中多有誤解,故而拒絕了師兄的初次相召。”說起往事,田疇有點不好意思,“到了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師兄的施政之道才是正途,再想助師兄一臂之力,就怎麽也張不開口了。”


    田豫這一番話把劉備說得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他心中知道,對方所言,句句屬實。


    當初劉備用巨款買通十常侍,趕走了素有清名的劉虞,並將其投入牢獄,放在任何一個外人眼中,都會認為他是個奸佞之徒,別說出仕,就算提起劉備劉玄德的名字,不先往地上吐吐沫,都是很給他麵子了。


    直到兩年時間過去,幽州人驚訝地發現,原來州牧不需要穿破衣服,頓頓吃野菜,也可以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流離失所;原來不用刻意安撫胡人,給他們送去錢糧布匹,也可以禦敵於國門之外,保得一方太平。


    有糧吃、有房住、大人有活做、孩童有書念,這種生活,是幽州人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短短幾年,都變成了現實。


    劉備的名聲和風評,就是靠著實幹、苦幹,才一點點扭轉過來,被不明真相的人們接受、敬仰。


    包括田疇在內的許多士子,他們的思想,也是這樣一步步轉變的。


    一個幽州、一個劉虞,就可以造成如此巨大、如此深遠的影響,想要在全天下推廣他的為政措施,難度可想而知。


    “子泰,你完全可以在閑暇時間寫寫文章,把自己以往的誤解,現在的感悟都寫下來,匯聚成文,印刷成書,傳播到天下去。”劉備誠懇地說道。


    在這一刻,他終於真正地理解了當年紅軍為什麽每到一處,首先都要滿牆寫標語,召開群眾大會,揭露敵人惡行,宣傳己方政策。


    思想陣地,你不占領,別人就要占領。


    “這也要寫?”田疇一愣,“如果照實去寫,恐怕會有歌功頌德之嫌,師兄不會介意吧?”


    你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


    這有什麽介意的,我最喜歡別人歌功頌德了好嗎?


    劉備心中瘋狂吐槽,口中說出的話,卻還是無比誠懇,“多寫寫個人感悟,多寫寫各項舉措的好處,多寫寫百姓的生活,至於為兄,該淡化就淡化,懂了嗎?”


    “好主意!”田疇一拍大腿,“師兄虛懷若穀,真乃我輩楷模。”


    說完之後,田豫拔腿就走,似乎是要去召集關係好的學子,看著他充滿幹勁的背影,劉備卻有些發愣。


    這個家夥,該不會真要把我的光輝事跡全給抹了吧?


    就這樣插曲不斷,又過幾天,幽州軍踏入中山國,在那裏,劉備遇到了正在招募士卒,走村串鄉討要糧草的鞠義。


    “早就聽說使君是個喜歡救助百姓的熱心腸,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一番寒暄過後,鞠義看著連綿不絕,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頭的移民隊伍,口中讚歎不已。


    近百萬人的龐大隊伍,u看書.uukanshucm 在鞠義四十來年的人生經曆中,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種震撼,也是他生平僅見。


    “這些可都是我大漢子民,能幫就幫一把。”劉備謙虛地笑了笑,隨即問道:“鞠將軍怎麽不在平原防備青州黃巾,卻跑到這裏募兵來了?”


    鞠義的家族本為平原豪強,卻因避難遠赴涼州,正是在那裏,他摸爬滾打,掌握了羌人戰法,並組建起一支戰力強悍的私兵,返回冀州之後,憑借這支精銳部隊,他又被曆任主官器重。


    到了韓馥主政冀州,考慮到青州黃巾勢大,便將鞠義和他的部屬安置在平原一帶,負責冀州西南方向的防衛工作。


    作為主將,鞠義不在平原統領部隊,也算得上是擅離職守了。


    “使君莫怪,鞠某確實是出於公心。”說來也怪,鞠義不喜歡韓馥那種文縐縐的家夥,反倒是覺得劉備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對脾氣,於是他難得地沒有因為誤解而動怒,向劉備解釋起自己的舉動來。


    “鞠某與羌人打過幾年仗,使君則是滅了烏桓,以使君的經驗,漢軍對付胡人,以何種戰法最好?”鞠義沒有直接說自己到底為什麽跑到中山,卻繞了個圈子,聊起了與胡人作戰上麵。


    劉備稍一思索,回憶起涼州,也就是後世甘隴之地的地形,緩緩說道:“漢人心靈手巧,在裝備上占有優勢,正麵作戰,當以強弓硬弩壓製,等到胡人戰意消退,再用精銳部隊擊之。”


    “就是這樣!”鞠義難得遇到知音,當即叫出聲來,“所以鞠某覺得,大漢邊軍的建軍方式,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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