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


    “將軍,河水變渾了。”就在李傕等得百無聊賴,心中焦急的時候,一名小卒從河邊跑來,興奮地向他匯報情況。


    李傕精神一振,連忙大步走到河邊,隻見原本隻是微微泛黃的水流,現在已經變得渾濁不堪,目光拉遠一些,甚至還能看到一隻箭囊,正在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麵上。


    然而目力所及之處,卻是根本看不到人影。


    “隔著近二十裏遠還能弄出這樣的動靜,肯定是曹操的主力在渡河。”李傕麵露喜色,轉身環視一圈,大聲招呼士卒從藏身的草叢裏出來,“都活動活動身體,今天就是決戰的日子了。”


    西涼軍的士卒們歇息了一天,早已精力十足,他們聽到李傕說話,紛紛跳起身來,相互給身邊的戰友穿戴上盔甲,互相開著玩笑,說著鼓勵的話。


    戰爭、殺人,對於這些生活在涼州,祖祖輩輩都與羌人作戰的邊地漢子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至於殺誰,他們往往是不管的。


    等到士卒們穿戴整齊,紛紛望向李傕,期望他下令出發的時候,李傕卻又不急了,他來到河邊蹲下身子,拔下一根粗壯的草莖,借著陽光,推測起現在的時辰。


    這一等,就是兩柱香的時間。


    漸漸的,河水也重新變得清澈了許多。


    “時候到了,上馬,出發!”


    李傕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曹操的部隊距離自己足有二十裏,汴水從他那裏流過來,大概要一個時辰,那就是說,曹操已經渡過汴水一個時辰了,此時應該正在忙著重整隊列,埋鍋造飯呢。


    再加上現在日頭已經偏西,即便曹操派出斥候,也最多能探查周邊十裏就要返回,一來一回,差不多也要一個時辰。


    李傕部隊就是要卡著這個時間段,在曹操軍放鬆警惕,全軍鬆懈的時候,發動一次突然襲擊。


    “也不知道文優先生那裏會不會及時到達。”李傕默默望向北方,按照原定計劃,兩支西涼軍要從南北雙方同時發動進攻,讓曹操軍腹背受敵。


    自己在下遊,可以憑借河水判斷時間,他們呢?


    李傕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部隊出發之時,張濟和李儒也已經翻身上馬,開始向南行軍。


    合圍之勢,漸漸成型。


    正如李傕的推測,此時在汴水西岸,曹操軍士卒正在安置營寨,埋鍋造飯,炊煙漸漸升上天空。


    負責率領騎兵先行渡河,巡視周邊地形的夏侯淵也帶著人回來了,他在軍中永遠是以身作則,正因如此,即使對士卒多有苛責,麾下之人也對他死心塌地。


    “妙才,這就回來了?”曹仁正要往外走,卻看見夏侯淵迎麵大步而來,連忙出言問道。


    “嗯。”夏侯淵點了點頭,順手摘下頭盔扔在案桌上,“南西北三個方向,方圓十裏都打探得一清二楚,沒有任何敵軍曾經存在的蹤跡。”


    曹仁這才稍稍安心。


    這個時候,曹操也從屏風後麵出來了,他這一路過於勞累,頭風的老毛病複發,隻能靜靜躺在帳中歇息,此時聽見夏侯淵和曹仁對話,才勉強支撐著起身。


    “孟德,你還是好好歇息吧,睡上一晚,到了明天就可以進到敖倉了。”夏侯淵連忙過去攙扶住曹操,又是痛心又是安慰地說道。


    汴水西南十裏就是敖倉,夏侯淵之前已經帶人去遠遠看了,那座城的城頭上沒有守兵,看城外百姓的生活狀態,也是對戰爭沒什麽準備。


    隻要亮明旗號,進城駐紮應該是輕而易舉。


    曹操卻緩緩搖頭,“進入敖倉征集糧草的事就交給衛茲和元讓他們,我們歇息一晚,明天繞城而過,直撲滎陽。”


    “現在我們隻剩下近四千人了,若是不等後軍,等到滎陽,還能有三千人跟著你攻城嗎?”夏侯淵濃眉倒豎,厲聲說道。


    能有四千人一直跟著,已經遠遠超過了曹操原本的預料,在他看來,自己原本是要帶領三千人作為先鋒,前往滎陽的。


    現在多了一千人手,還怕什麽?


    再說了,夏侯惇就在自己身後,始終保持了一天以內便可到達的距離,隻要自己打開局麵,援軍馬上就可以到達。


    若是在滎陽站住腳,關東聯軍就擁有了堅實的前進基地,到了那時,劉備也可以放心南下與自己會師。


    當年討伐黃巾的好兄弟、好戰友重新聯手,即便西涼軍兵力再多,也沒什麽好怕的。


    夏侯淵見曹操態度堅決,隻得長歎一聲,返身向帳外走去,他一天沒有吃飯,現在沒有吵架的力氣,等到吃飽之後,再來跟曹操好好爭辯。


    可是正當夏侯淵要掀開帳門的時候,他卻忽地停住腳步,低聲問道:“今天又是一天沒有北下的行人?”


    “沒有。”曹仁同樣憂心忡忡。


    “那我再帶人去北麵看看,孟德,你好好歇息。”夏侯淵重重點頭,邁步出帳。


    為數不多的斥候們剛剛進行了一場一無所獲的巡邏,uu看書 w.uukasu 正是疲累不堪的時候,但被夏侯淵一頓怒斥,這些斥候還是鼓起最後的體力,重新跨上同樣疲累不堪的戰馬。


    還沒等他們出發,夏侯淵就驚恐地看到,遙遠的北方天空,無數飛鳥正在不斷盤旋。


    天色將晚,正是倦鳥歸巢之時,這麽多的鳥被驚起,隻有一個解釋。


    “敵軍來襲,速速列隊備戰!”夏侯淵高聲怒吼起來,一個骨碌從馬背上翻下來,轉身就往中軍大帳跑去。


    正圍坐在熱氣騰騰的鍋邊等待吃飯的士卒們全都一下子驚呆了,但他們大多是譙縣來的曹氏和夏侯氏族人,出於對夏侯淵等人天生的信賴,絕大多數士卒還是迅速起身相互披掛盔甲。


    隻是還有一小部分人已經被疲勞和恐懼壓垮了,開始沒頭沒腦地亂跑亂叫起來。


    沒等夏侯淵進到大帳,曹操和曹仁也已經聽到了突如其來的喧鬧,匆匆走出帳外,連聲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夏侯淵顧不得多說,隻是往北邊指了指,曹操一看就明白了,他毫不遲疑,返身進到帳中,片刻之後就披掛整齊,威風凜凜地出現在所有士卒麵前。


    握在曹操手中的,是當年劉備送給他的倚天劍。


    劍已出鞘。


    “所有人都不得慌亂,敢於喧嘩跑動,擾亂軍心者,斬!”曹操手舉長劍,高聲喝道。


    見到主帥如此鎮定,那些即將陷入崩潰的士卒們也逐漸恢複了理智,返回到自己本來的隊列之中。


    但是,正當曹操準備下令全軍轉向北方,迎戰敵軍的時候,他卻無意間看到,南邊的天空,出現了同樣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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