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純粹的戰鬥。


    交戰雙方同出一門,無論從人員選拔標準、裝備標準、戰術訓練、戰鬥人員編製,都是嚴格遵循大漢軍製。


    在這樣的對手麵前,雙方都沒有任何秘密可言,所有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胯下馬掌中刀,以及身邊朝夕相處的戰友。


    想要勝利,想要活下去,隻能硬碰硬。


    比對手更強,更硬。


    沒有無用的呼喝,花哨的招式,所有人都拚命抓住每一次戰馬交會的短暫機會,用最簡潔、最直接的方式揮出兵器,同時或是格擋,或是閃避對手的攻擊。


    即便受傷、落馬,這些戰士們也隻是發出短促的悶哼,在自己生命徹底流逝之前,對對手造成盡量多的傷害。


    短暫而暴烈的戰鬥中,無論白馬義從還是並州狼騎,都不約而同地采取了這種極端、暴戾的作戰方式。


    因為他們知道,對手很強。


    即便是拚盡全力,也不過是讓自己存活下來的幾率大上那麽一點點。


    無法收手,不能留情。


    兩輪對衝之後,雙方又格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白馬義從在東,並州狼騎在西,遙遙相對。


    隻不過雙方的陣型都有些淩亂,戰場中央更是橫七豎八地散布著許多戰士和戰馬。


    幾乎全是屍體。


    顏良的眼睛紅了。


    對麵軍隊的戰鬥方式他見過,是以一己之力壓服南匈奴諸部,令那些胡人蠻子老老實實待在並州放羊的並州狼騎。


    這支狼騎的將領更加可怕,在他手中,那柄造型早已落伍,看上去有些笨拙可笑的長戟不像武器,反倒像是具有生命和靈性的怪獸,肆意遊動身軀,肆意吞噬周邊一切事物。


    從雙方第一次對衝,第一下交手,顏良就失去先機,隻能在對手的狂猛攻勢下勉力支撐,若不是處在高速對衝的狀態,而是兩軍陣前單人放對,隻怕出不了五十回合,他就要一敗塗地,甚至是命喪九泉。


    其餘白馬義從將士的感受也和顏良差不多,他們之中除了少數老兵外,其他人大多是趙雲招募而來,雖然經受了兩三年的正規訓練,但戰鬥經驗和戰鬥意誌,都要遜色於對麵的並州狼騎。


    戰場中央的屍體,有三分之二都是白馬義從。


    “怎麽會是這樣?”顏良心中除了震驚和不甘,還有滿滿的悲痛。


    這些將士都是他和趙雲精挑細選出來,每日朝夕相處,一個鍋裏攪食的兄弟,每個人名字他都叫得上來。


    一百多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就這樣沒了。


    顏良性子剛烈,卻不是莽夫,他在做出交戰決定之前已經基本數清了對麵部隊的人數,和自己這邊差不多。


    幽州軍曆來敢於以少打多,擅長以少打多,人數均等的戰鬥更是沒敗過,這是他主動出擊的底氣所在。


    隻可惜今天他們碰上更硬更狠的了。


    白馬義從的將士們沉默著,遙遙望向戰場中央的屍體,他們心中知道,此時的戰場主動權、打掃戰場、收拾屍體的權力,全都落在敵人手中,若是己方再不撤離,糾纏死鬥,恐怕要全部葬在這裏。


    但是,扔下袍澤屍首自己撤離,是這些來自幽燕之地的壯士們極為不齒的行為。


    與其恥辱地撤退,還不如拚死一搏呢。


    “都別衝動。”顏良感受到身後將士們的蠢蠢欲動,連忙製止他們進一步的舉動,自己策馬而出,來到距離並州軍一箭之地的空地,向對麵高聲叫喊起來,“我乃常山顏良,貴軍是何人統領,可否出來一見?”


    並州軍中一些人開始交頭接耳,片刻之後,從他們陣型中央緩緩出來一名年輕將領,此人來到距離顏良不遠處,抱拳笑道:“在下雁門張遼,敢問顏兄,可曾在並州遊曆過?”


    “我因殺人,在南匈奴右賢王羌渠部中避禍七年。”顏良朗聲答道。


    “那便是了,顏兄在並州頗有名氣,在下久仰大名。”這名年輕將領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顏良長長鬆了一口氣,看來有戲。


    他之所以單人獨騎來到兩軍陣前,就是因為對手是並州邊軍,他又在並州南部有些名氣,想要試著攀一些交情。


    如今他自己閉口不提官職,對方也不往這方麵搭話,隻是講述江湖上的事,那就說明,並州軍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顏兄隻是為了敘舊?”張遼見顏良不說話,便笑著問道。


    顏良回過神來,雙手抱拳舉在麵前,向對麵的並州軍團團一揖,誠懇地說道:“我等武人,講的是惟命是從,如今雙方爭鬥,uu看書 .ukuom 也並非將士本意,眼看這麽多大好男兒魂歸黃泉,顏某心中悲痛難耐,隻想將這些死去的將士們帶回故鄉安葬,還望並州的弟兄念在同為大漢邊軍的份上,賞顏某一個薄麵。”


    張遼似乎早已預料到顏良會這樣說,隻是笑著回望向己方陣營。


    眾將簇擁之中,一名三十多歲的將領說道:“顏兄弟在並州時威風八麵,此時卻願意為麾下士卒如此低聲下氣,端的是條好漢,今天就給你個麵子,讓人來收拾屍體吧。”


    此人話一出口,並州軍便在各級將領的指揮下緩步後退,直到退後了百步之遠才停下腳步。


    顏良又驚又喜,連忙一招手,數十名白馬義從將士跳下戰馬,快步來到戰場中心,仔細分辨屍體,並將屬於己方陣營的屍體一具具搬向東麵。


    幸虧白馬義從比其他邊軍多了個大紅披風,容易分辨。


    與此同時,他們還將確認是並州軍的屍體放平,妥善地留在原地。


    半晌之後,百餘具白馬義從將士的屍體已經被搬離戰場,至於他們遺留的武器,戰馬配置的馬鞍馬鐙等物,就隻能留在那裏了。


    “多謝。”顏良如釋重負地向張遼抱拳謝道,隨即又將視線投向遠處並州軍中為首的將領,“敢問那位將軍是何許人也。”


    “顏兄闖蕩並州多年,難道沒聽說過五原呂奉先?”張遼疑惑地反問道。


    飛將呂布!


    打遍並州無敵手的飛將呂布!


    怪不得那麽強!


    顏良沉默片刻,忽地失笑起來,“能夠與並州無敵的呂奉先戰場相會,顏某輸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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