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雍悄然而來,悄然而去,除了張讓等人,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到過這裏。


    而張讓家中,此時卻正在上演一出苦情大戲。


    “大人這是做什麽?”正堂之上,何氏,也就是何太後的親妹妹,正端坐在那裏,手足無措地看著張讓、張讓義子,以及一眾宦官給自己下跪磕頭。


    雖然何氏身份尊貴,可她既然嫁到了張家,心中就早已把自己當作張家的兒媳,平日裏頗有分寸,如今見到這種場麵,根本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張讓等人不管不顧,接連磕了九個響頭之後才緩緩直起腰身,無限蕭索地說道:“老臣因罪被太後貶斥,理應服從安排,帶領家人返回故鄉,隻是老臣曆經三代皇上,深受皇恩,如今將要遠離,再也不能返回宮中,心中感慨萬千。”


    何氏見張讓淚流滿麵,言語真摯,又想到自己也要隨張家人離開洛陽,一時間也是悲從心起,不由得泫然欲泣。


    “老臣別無所求,隻希望能夠再進宮一次,再看一眼太後、陛下的容顏,此後再回到鄉裏,縱然死在山溝水澗,荒灘野地,也沒有遺憾了。”張讓強撐著說到這裏,終於是忍不住心中悲痛,痛哭失聲。


    何氏聽得心中難受萬分,這些宦官往日裏與太後交情莫逆,就連外甥劉辯都是在他們的鼎力支持下才能登基,如今自家兄長咄咄逼人,他們也沒有出言抗辯,沒有強求任何東西,而是卑微地哀求自己,隻希望再看皇後和天子一眼。


    這是何等的忠心啊!


    把忠心的人趕走,自家哥哥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才這樣做?


    “你們都不要過於悲傷,等我進宮去說說吧。”何氏再也無法忍受屋子裏麵的悲傷氣氛,更無法忍受自己丈夫悲痛萬分的模樣,扔下一句話,便慌慌張張地回屋收拾,然後坐著馬車往宮中去了。


    見到何氏離開,張讓等人馬上不哭了,而是互相看看,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簡雍為他們定下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


    坐在馬車上思來想去,何氏覺得單憑自己說情恐怕不行,於是靈機一動,下令調轉車頭,去了舞陽君的府上。


    舞陽君是個念舊的人,又經不住何氏反複念及張讓等人的忠心,於是親自出麵,找到宮中。


    母女三人一番長談,何太後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樁舊案,心中不禁一驚,當初自己毒死王美人,宮中基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十常侍和大小黃門全都被趕回老家,萬一有哪個家夥嘴巴不牢,將這件事說了出去,自己這個太後的臉麵可就沒地方擱了。


    “張讓他們是忠臣啊,事到如今還念著天家的情分,若是把事情做得太絕,恐怕天下人都要笑話劉家人的薄情寡義。”何太後長籲短歎了一陣,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讓宦官們重新回宮服侍了。


    接到宣自己回宮的詔書之後,張讓等人又驚又喜,可是與此同時,他們又不禁猶豫起來。


    “老大人,那些東西真的要帶?”郭勝壯著膽子,向張讓問道。


    張讓還沒出聲,高望卻犯了惱火,用力推了郭勝一把,厲聲喝道:“這次是劉使君出手相助,若是錯過機會,下次你還能指望誰?”


    郭勝還待辯解,趙忠也開口了,“把這郭勝綁了,派人嚴加看管起來,千萬不能讓他去何進那裏泄密。”


    片刻之後,一眾宦官穿戴整齊,集體步行,簇擁著一輛馬車向皇宮去了。


    這輛馬車是之前簡雍乘坐而來,並故意留在張府的。


    “什麽人?”今日帶領一隊兵卒看管宮門的將領是淳於瓊,作為袁紹心腹,他被特意委以監視宮中的重任,仗著這份信任,淳於瓊麵對諸位宦官的時候也是傲氣十足,明明認出來了也裝作不認得。


    “老夫張讓,奉太後懿旨入宮侍奉。”張讓見看守宮門的竟是西園軍中校尉,不由得心中叫苦,他知道這些人是跟著何進走的,刁難自己倒還好說,萬一檢查馬車,那可就全完了。


    “原來是張常侍,還有諸位常侍啊,又回來了?”淳於瓊身材魁梧,麵對佝僂著腰身的張讓更顯得居高臨下,“老常侍,不是我說,你這走路都顫顫巍巍了,拿什麽伺候別人?還是早點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好。”


    張讓陪著小心,盡量做出謙卑的姿態,從袖口裏摸出一塊金餅,悄悄塞進淳於瓊的手掌心,然後笑著說道:“宮中呆習慣了,就是死在這裏也好。”


    淳於瓊掂了掂,滿意地將金餅塞進懷中,然後視線一抬,落在不遠處的馬車上,“車中裝有何物?”


    “都是從幽州商會買來的文房四寶,老夫聽說陛下要讀書,便特意前去收羅了一些,表表忠心。”張讓繼續笑道。


    一聽說是文房用具,淳於瓊頓時沒了興趣,隨意擺了擺手,便讓這群人簇擁著馬車過去了。


    但是,看著一眾宦官陸續經過自己身邊,並且心神不寧的樣子,淳於瓊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他轉過身去,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uu看書 .uunsu.m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呼——,可嚇死我了。”宦官們對於宮中地形無比熟稔,七拐八拐就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他們一邊擦去脖頸上的冷汗,一邊打開車廂下部的暗格,將處心積慮帶進來的東西分發給每一個人。


    “想不到老夫活了大半輩子,居然還能用到這種東西。”張讓雙手用力,長約兩尺的短刀緩緩出鞘,鋒刃反射出雪亮的光芒,令他有些心驚肉跳。


    其餘宦官也是一樣,每人手中握著一把短刀,欣賞著令人迷醉的耀眼光芒。


    “隻是這刀,會不會太短了?”一名年輕宦官對手中兵器有些不滿意。


    “這裏是皇宮不是戰場,你還想背著吳鉤四處亂晃不成?”張讓冷聲罵道:“簡憲和考慮得周全,這些短刀便於攜帶,易於隱藏,威力也不小,正是適合我們使用的,他那腦子比誰都精,是你這個蠢豬能比的?”


    把這名年輕宦官罵了個狗血噴頭之後,張讓終於算是發泄了心中的緊張情緒,“我們幾個不要帶刀,先去拜見太後,其餘人去嘉德殿,那裏地形複雜,可以藏下大量人手和兵刃,去吧!”


    做好了部署之後,張讓、趙忠以及其餘十常侍成員邁開腳步,朝著太後所在的寢宮走去,何太後可是他們的護身符,以後還有大用,務必要好好地伺候好了。


    “何進會來嗎?”趙忠一邊走,一邊低聲詢問走在自己身邊的老夥計。


    張讓腳步不停,同樣壓低聲音說道:“事到如今隻有搏一把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也是最後的機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漢昭烈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沉舟爛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沉舟爛柯並收藏大漢昭烈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