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閣廂房內,房外已是秋,屋內卻暖如春。因為後院引了溫泉的緣故,這裏室溫比其他院子的要高,加上李佑安體虛畏寒,此時秋意漸濃,天氣也轉涼了,林氏便讓人在李佑安的睡房又多置了個爐子,房間裏就更熱了。


    李佑安隻穿了中衣,側躺在床上,披散著頭發,青絲垂下覆蓋了蒼白的半邊臉上,燭光下,睫毛遮蔽的陰翳裏眼眸閃過一絲異樣的微芒,眼睛半閉,斜睨著眼前跪著的人,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玩著發梢,慵懶似貓,漫不經心地問道:“跑了?”


    冉墨半跪下來,低下頭:“屬下失職,被人跟蹤竟不自知,差點壞了主子的事,請主子責罰。”


    李佑安坐起身,手肘放在曲起的膝蓋上,手臂自然垂下,纖細的手指在腿上輕敲,白色的衣衫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半敞著衣襟,鎖骨若隱若現。他收起慵懶的神情,雙眉微微蹙起,睜開眼,眸子裏黑色中泛著淺灰,如墨暈染,濃轉淡間隱有冷漠之色。李佑安起身下了床,走到冉墨身前,拍拍他的肩,正色道:“不是你的錯,此人擅長隱匿之術,若不是來人自己亂了氣息,露了行藏,我一時也可能發現不了。”李佑安摩挲著下巴思考著。


    “夜裏太黑,她又跑得太快,屬下沒有看清相貌。”冉墨說道。


    “哦?連你都自歎不如,那輕功必定一流。有意思,十年裏沒回過幾次家,每次回來也呆不了多久,李家什麽時候來了位會功夫的姑娘?嗬嗬,既然今日她離開,那總有露頭的一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以後小心行事!”李佑安右手托腮,手指貼在脖頸上,嘴角掛上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容。


    西樓繞了路,發現甩掉追蹤之人,才匆匆地趕回清風閣。一路上,她腦子不停地轉著,看來這李二少爺真有厲害,那一下氣息微亂,就被察覺了,高人卻是高人,哪裏是世外啊?李佑安肯定有什麽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躡手躡腳地回到清風閣,爬上了床,躺在那裏,看著窗外夜色濃黑,自我安慰道:“天這麽黑,應該沒看清我的臉吧!”暗罵自己好奇惹事,往後還不知該如何應對?今日露了行藏,以後碰到他定要繞道走……唉!忽然她又想起了今晚黑暗中那藥香,似有若無,還有那個無意識碰觸的吻,不知不覺臉熱了起來,她翻了個身,平躺著,雙手捂著臉,眼睛盯著頭頂的床幃,心神漸漸恍惚……


    自偷聽事件後,西樓也小心了許多,規規矩矩,不敢再使用武功,生怕被人瞧出異樣。轉眼就到八月十五,月西樓來了李府已經十多天了。雖李懋嶸外放巡撫,任上不能輕易回來,但今年李佑承和李佑安都回來了,所以林氏心裏歡喜,吩咐下去,讓貴管家準備準備,晚上和何氏、兒媳、兒子們一起賞月,還給園子裏的下人封了紅包,家在府外的可以回家過節。西樓相熟的幾個人不是家生子就是家在附近,所以都回家過節了。


    清風閣就剩下西樓一人,站在窗口,孤月高懸,院中盡顯凋零之色,如此佳節,觸景生情,隻是這情是傷情罷了,她和前世的親人已是天人永隔,今生的親人又在何方?千裏嬋娟,我與誰共?


    在屋裏呆著憋悶,西樓走出去閑逛。月光灑在小徑上,銀光傾瀉,似燈照人,讓人不會迷失在黑暗中。西樓踩著鵝卵石路麵,不禁想起小時候和皓蒼一起在河灘嬉鬧的情景,笑出了聲,隨即想到不知何時再見,不免有些黯然。


    沿著李園內的清溪走著,一縷桂香飄來,若有若無,西樓一時興起,便去尋那香源。過了水芸池藕荷榭,沿著清溪往東便是濯纓閣,那香氣越來越濃。她繞到濯纓閣後院的牆外,兩棵銀桂並肩立於院牆內,枝葉茂盛,半邊樹冠已伸了出來。葉片在黑暗中近乎墨色,卻襯得花簇愈發潔白,綠雲銀花,甜香馥鬱,不由地沉醉其中。


    雖然奚嶺在北方,李園卻建在山腹中,氣候溫暖潮濕,不甚寒冷,所以才能種這月桂雙株,看樣子應該是一雄一雌吧。站在牆下的西樓,抬頭看著,月華清淺,銀桂飄零,風住塵香花已盡。寂寞嗎?美景傷情不如悅心。也罷,影子伴我,星光陪我,月桂香遠,縈繞鼻尖,也自有一番情趣。


    想著想著,她從懷裏掏出一支短笛,朱唇邊蕩漾出串串音符。曲到中段,忽有簫音插入,西樓微微一愣,此處竟還有人在。她並未停下,淳厚柔和的簫聲與清悅的笛聲相輔相成,幽靜之夜,這妙音流瀉入夢,纏mian婉轉……


    院內,一牆之隔,花瓣雨中,一白衣少年,站在桂樹下,月光下隻看得見一邊側臉,另一邊隱於黑暗中。他烏發披肩,隻鬆鬆挽了一髻。幹淨的側臉,尖削的下巴,略帶病態,微抿的嘴唇沒有什麽血色,麵容清雋,閉著雙眼,手持玉簫,與牆外笛音相和。


    那側身修長的剪影,月色映襯下更顯飄逸脫俗。


    一曲終了,滌人心,西樓還沉醉在樂聲中,不能自拔。


    “西樓,怎麽一人在此?”一個聲音從小徑處傳來,西樓回過神來,轉頭看見小徑上一人從黑暗中走出,走近身前,西樓發現來人竟是李佑承。“大少爺,西樓不知您在這裏?失禮了。”西樓將笛子揣入懷中,躬身行禮。


    “西樓,無需多禮!剛才聽君一曲,真是妙哉!清音悱惻,聽之,便欲乘風,翻然歸去,隻求蟾宮共敘……”李佑承不禁讚歎道,清澈目光中閃著溫柔之色,隻是隱沒在了夜幕下融融的月光中,幾不可察。


    突然,“吱啦”一聲響,濯纓閣的院門開了,一白衣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笑道:“大哥,明明二人合奏,怎麽不見你如此讚過小弟我啊?”


    西樓聽到這聲音,吃了一驚,背上的冷汗也滲了出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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