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和伯顏貼木兒再次見麵都有恍如隔世之感,宋誠識相地退出來,剛在書房坐下,蘇沐語風一般進來,把門關上,道:“皇上知道了。”


    “嗯?”宋誠抬眸看她。


    “他說你受傷有詐。”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啊,現在怎麽辦?”


    蘇沐語很緊張,欺君大罪啊,戲文裏不是唱了麽,會抄家滅九族的。


    宋誠奇怪地看她:“都沒有然後了,用得著問怎麽辦嗎?”


    “要是皇上怪罪怎麽辦?”蘇沐語擔心死了,不會連累趕來京城的爹吧?早知道讓他別來了,有多遠跑多遠。


    “你緊張什麽啊?沒事的。”宋誠見她小臉煞白,笑了起來。


    蘇沐語跺腳:“怎麽會沒事呢?”


    “說了沒事就沒事,不過我的清閑日子到頭了。”朱祁鎮挑明了說,這是要讓他盡快征倭國哪。大冷的天,又得半夜三更從溫暖的被窩裏起來去上朝了。


    宋誠心情很不好,往椅背一靠,不說話了。


    “你還說沒事,臉這麽黑。”蘇沐語小聲嘀咕。


    宋誠歎氣:“你試試一天最冷的時辰出門上朝,你也會心情不好的。不過,我不用裝,你也得回太醫院了。”


    蘇沐語笑得很燦爛:“快到年末了,太醫院沒什麽事。”


    雖然朱祁鎮讓她專事在府中照顧宋誠,宋誠的情況她卻最清楚不過,於是跟盛宏提出,白天去太醫院學習,晚上再為宋誠換藥,沒想到盛宏說臨近年末,學生們都回家了,讓她安心照顧宋誠。


    太醫院不僅是大明最高等級的醫院,也是最高級的醫學院,院中除了蘇沐語之外,還有很多學生。現在相當於放假。


    “宮裏的貴人難道因為臨近年關就不生病了?沒事給盛太院打打下手,多學一點。笨鳥先飛的道理懂不懂?”宋誠道。


    “那倒也是。我明天就去。”


    那邊,直到天黑透了,再不回去宮門要關了,朱祁鎮才吩咐擺駕回宮。宋誠不再裝了,就那麽走出來,在廳門口候著。


    朱祁鎮道:“卿把朕騙得好苦,害得朕好幾天擔心得睡不著覺,朕要是不說,卿還會繼續裝下去吧?”


    宋誠訕笑,他確實想裝兩三個月,直到受傷痊愈的時間到了才上朝,到時剛好出征,沒想到這麽快被識破。到底是哪裏出問題呢?


    朱祁鎮頗有責怪他的意思,道:“瞞天下人可以,為何瞞朕?難道你我君臣不能一起瞞天下人麽?”


    這才是他心生不滿的原因吧?宋誠又一次被感動了,道:“臣原沒想瞞皇上,隻是形勢如此,當時諸位大人在場,若風聲走漏,於徹查幕後指使者不利。”


    “朕猜測定然如此,害得朕白白擔心一場,可惡。”朱祁鎮點頭邁步。


    這是要走了?宋誠趕緊追上去,道:“那臣……”


    “過了年再說吧。”朱祁鎮溫聲道:“下次切切不可再騙朕了。”


    還有得放假,還是奉旨放假,宋誠心情大好,臉上也有了笑容,道:“皇上還想臣再遇刺啊?”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朕是說,以後無論什麽事,都不能騙朕。”朱祁鎮鄭重道。


    “臣領旨。”宋誠鄭重施禮,心裏打什麽主意,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若事關西寧侯府數百人的性命,說不得,該瞞還是得瞞。朱祁鎮如此赤誠相待,他更想把大明的疆域拓展再拓展,以報答他的相知之恩。


    朱祁鎮走了,宋誠沒有注意到他上禦輦時嘴角往上勾,在禦輦的沙發上坐下時,更是無聲大笑。剛才把宋卿嚇得不輕,其實他不知道隻要他沒事,朕就開心,捉弄他,朕更開心。


    君臣對話,伯顏貼木兒就在旁邊,卻一副聽而不見的樣子,恭送禦輦離開,和宋誠邊說話邊往裏進。


    宋傑下令,伯顏貼木兒住的院子不許宋氏族人靠近。宋誠則直接攤開了講:“元帥住在這裏,還須約束仆從不得生事。”


    伯顏貼木兒道:“我懂,宋大人盡管放心。”當著宋誠的麵下令,在西寧侯府時,隻能在這院子活動,不許到處走。


    皇命催得急,京城的工匠們已趕到船塢開始修繕寶船,江淅的工匠們也被勒令連夜趕路,待得他們趕到船塢,被告知工錢翻倍,一肚子怨氣才盡消。


    宋誠做不到讓征召的工匠們當楊白勞,哪怕工匠們是以勞役的方式征召的。工錢從抄江淵的家財中給付,他也不是很心疼就是了。


    眼看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年味一日比一日濃,沉寂十多年的船塢卻熱鬧起來,附近的百姓驚奇得很,不時在船塢大門前探頭探腦。可是大門緊閉,除了從裏麵傳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外,什麽也瞧不見。


    顧淳在船塢坐鎮,直到大年二十八才飛馬趕回京城。


    大年初一百官進宮朝拜時,朱祁鎮特諭宋誠進宮,宋誠身著官袍,身體傷勢如何百官如何得知?問都不敢問,隻是說了很多吉祥話拜年。


    從宮裏出來時,張益走到宋誠身邊,低聲道:“想必開春倭國就該責問了。”


    宋誠笑了笑,uu看書 wwukanshu.om道:“既來之則安之,順其自然就是。”


    俞士悅默默觀察宋誠半晌,快步過來,道:“看樣子宋大人恢複得不錯哪。”隻是可憐江時用死得冤。


    宋誠道:“本官年輕,恢複快而已。”


    “沒想到蘇大夫醫術如神,自此揚名京城。”


    “蘇大夫深得軍士們愛戴,豈會無因?”宋誠語氣很淡,眸中精芒一閃而過。


    又有幾人過來攀談,俞士悅放慢慢腳步在後麵,可越是觀察宋誠的舉止,越覺得他若真的身受重傷,不應該好得如此之快,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沒受傷好嗎?


    過了朱祁鎮這一關,宋誠何須再裝?


    一路和百官寒喧互相拜年,直到上了馬車,宋誠才低聲吩咐下去,查俞士悅。


    俞士悅官聲風評一向不錯,原本宋誠沒有疑心他,可今天和他說這麽兩句話,總覺得他極力克製心中的怨恨。


    為何會如此?


    就在這一天,遠在倭國的足利義政收到消息,兒子死於非命,震怒之下,撥刀把榻上赤身承歡的女子砍了。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他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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