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山西和陝西某交界處,此時已然是寅時,整片森林被籠罩在灰蓬蓬的霧氣之中,天上的月亮像是發了黴的義莊燈籠,被霧氣遮在了半空中,森林中一片死寂,偶爾會傳來一兩聲烏鴉的淒叫,以及那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這是一種不祥的昏暗。


    深秋之季,霧氣扒著地皮兒,大樹遮住了山丘,在中間位置,八株大樹圍住了一個土墩兒,土墩上有幾塊石頭蓋在了上麵,但又嵌進了土縫中,看起來像個墳頭。


    沒過一會兒,幾個影子出現在了土墩兒麵前,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土墩溝子裏麵,風燈穿過了霧氣,影影綽綽看見了四個人,這四個人停在土墩麵前,好像已經開始搗騰著什麽。


    仔細一看,帶頭的是個老頭子,胡須很長,卻已經發白,別著個煙袋,後麵跟著兩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人,年輕人似乎很膽小,撇著風燈四處照去,身子甚至在發著抖。


    那老頭子見那年輕人這樣子,一屁股坐在了土墩上,點了杆葉子煙咂巴了兩口,對那年輕人說道:“不起爛山的東西(沒出息的東西),怕啥子嘛怕?”


    年輕人看了老頭子一眼,說:“師傅,這隔牢牢頭黑球球的(這個犄角旮旯裏太黑了),我實在是怕,我第一次挨你們支鍋,不像你們都是老鬼(老混混)了。”


    那兩個中年人插話道:“都到浪兒來了(都到這裏來了),冒鬼迷戳眼嘞(不要不機靈,笨),挖古怎逆了(盜墓怎麽了),怕嘞話外老就算老幫(怕的話就算了),回去得了。”


    “我又不是不求行(沒有本事),多學幾次我就會了。”年輕人反駁道。


    “毛鬼神(毛病多),槍崩候(吃槍仔的東西),一天寡比(沒有意思),求也做不老(什麽事都做不好),快點把鏟子各撈出來(拿出來)支鍋子了。”老頭子把煙杆放在腳後跟敲了幾下,催促道。


    年輕人這才急急忙忙把包裹取了出來,拿了根渾條,兩把鏟子,那兩個中年男子接過鏟子就要往土墩上鏟,卻被老頭子叫停了下來。


    “農各攬(沒見識的東西),香都沒燒,不忙,等我貓一貓(看一看)。”老頭子說完自己取了三柱長香,在墳頭東南角燒了起來,然後放了幾個小盤子錯落在墳頭麵前,又在包袱裏拿了些祭拜的東西,眨眼工夫就已經擺齊了,接著老頭子就帶頭跪在地上磕起了頭來,其他三人跟著照做。


    老頭子一邊磕頭一邊嘴裏還念叨著:“老祖宗,老天天,今兒幾個娃兒給你磕頭了,你也不要記仇,您老輩子的也曉得,現在這個世道不好,我們幾個娃兒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了,西慌得緊(窮),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到小輩子這兒已經養不起了,今個兒瞧見老祖宗的宅子,我們也不圖咋子榮華富貴,隻求有口飯吃,以後逢年過節都會給老祖宗燒香燒紙,您老人家在下頭也餓不著,我們小輩子也好討碗飯吃。”


    老頭子念叨完,又帶著其他三個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後也都從地上爬了起來,收拾盤子碟子,老頭子則拿過年輕人手裏的渾條開始點穴,點穴完了之後,老頭子腳一點,另外兩個中年男人就開始動土打起了盜洞,老頭自己反倒吃起了煙來。


    年輕人隻是在一旁定定的看著,不注意瞟到了正在燒著的三柱香上,此時老頭子的煙已經燒了大半袋,盜洞也見了形,那土渣裏麵摻著灰色的牆皮,這盜洞算是給打正了。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見了牆皮兒,臉上很快露出了笑容,對老頭子叫道:“老爺子,這點子算是找著了,看這土紅一層黃一層的,沒準是個清代嘞亂點子。”


    老頭子煙杆敲了敲腳後跟滅了煙,走上前去一瞧,也跟著笑了起來:“嘿嘿嘿,這點子裏的水頭看來還不少,這鍋子我們端著了。”


    另一個中年男人也跟著說道:“是喲,上次濾坑沒整著貨,這次總該落不了空了吧。”說著時鏟子繼續將腳下的土給抬了上來,很快盜洞已經有一個半人深了。


    這時老頭子見那年輕人還定定的站在那,又罵道:“乃刀貨(挨千刀的),別看了,過來望風。”


    年輕人這才回過了神來,對老子說道:“師傅,我看我們還是表片了哇(不要弄了),你們看那個香咋個燒成這個樣子了?”


    老頭子和兩個中年男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東南角的三柱香,隻見那三株香燒成了個兩短一長,長的那支還在冒著火星,但卻不見消。俗話說得好,人怕三長兩短,香怕兩短一長,香燒成這個樣,守規矩的人早就收拾東西跑路了。


    老頭子心中一緊,暗想糟了,可這盜洞都快打到兩個人深了,現在停手也沒了用,幹脆也沒給他們說這香究竟為什麽燒成了這個樣子,況且以前支鍋也沒遇到這種情況,索性說道:“接得挖,不怕,現在罩子那麽重,怕是霧罩子影響著嘞,挖出來水頭我們這段時間就有油頭了。”


    但老頭子心裏總有些發毛,隻是其他三個人心中沒個數,隻管挖下去,轉眼間盜洞已經兩人高,底下出現了封墓的墓門,那兩個中年男人一個左邊拿著鑿子和錘子鑿,另外一個右邊揮著鏟子清土,很快墓門就順勢倒在了兩人麵前。


    “成了,見到鍋了。”盜洞裏的兩個人興奮的對外麵叫道。


    “海瘋子,你在上麵望好風,我跟著你兩個叔子下去,有情況喊我們。”老頭子對那年輕人說道,很明顯海瘋子是那老頭子對年輕人的稱呼。


    海瘋子雖然膽小,但規矩是懂的,回了老頭子:“我望風,您老放心,地下注意,地上不擔心。”


    老頭子這才收拾工具,捆了包裹,綁了兩根繩在腰上,一根繩在腋下,順著盜洞下去,u看書 .uukashu.co 另外還遞給了洞裏的兩個年輕人一根繩子,以免出現什麽意外時,外麵的人好將其給拉上來,海瘋子也將繩子另外一頭綁在了旁邊的大樹上。


    此時老頭子已經下了鍋,和另外兩個中年男人進了墓室,雙腳著了地,定下神來,朝著墓室四周望去。


    海瘋子也隻好戰戰兢兢的望著風,偶爾一陣陰風吹來,都會把他冷汗嚇得直冒,特別那一聲聲的烏鴉叫,都會把他震得抖上一抖。


    老頭子和其他兩個人在下麵也忙活得緊,他們所在的墓室似乎不是主墓室,除了些零零散散的石頭,就連一個棺材板也見不著。


    見不著主墓室,三人隻好繼續往裏麵走,順勢把繩子掛在墓室的一塊石頭上,免得出什麽差錯,這個墓室還沒一人頭高,三人隻好佝僂著向前走。


    墓室的穹頂像個塔尖似的,左右都是石磚堆砌而成,其次還刻有壁畫,無外乎是些豬牛羊馬,而墓室兩邊擺放的都是些土巴碗,和一些土燒的小人兒,足有一百來個,事死者如事生,這些也算作是墓主人的陪葬物。


    可是這些土巴碗拿出去也值不了幾個錢,老頭子叫了那兩個中年男子,示意他們繼續往裏走,走了沒一會兒,在墓室旁出現了一條墓道,這條墓道很短,處在墓室右側,此時離洞口也不算太遠,風燈燃得很旺,也不擔心缺氧不缺氧。


    可老頭子走了沒兩步,突然腳下一空,“呀費”一聲(疼得叫出的聲),一屁股坐了下去,好像坐斷了什麽,老頭子挑亮風燈一看,屁股下竟是一根人手骨頭,在風燈下照得發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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