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於李建材來說,是非常非常痛苦,也是非常非常殘忍的事情……


    隨著一步步靠近那個地方,李建材的心就是揪緊的疼,他怎麽能忍心啊,怎麽能看著自己的女人化成灰燼……


    如果說,李建材這半輩子做過的最最心痛的事情,就是眼前即將麵對的這一場了……生離死別,見得太多,可是,親手把自己的女人送進火化爐,這是何等的心痛何等的悲慘啊……讓他如何下得了手……


    “來吧……”工作人員一句話,讓他的心一下子就緊縮成一團。


    看著靜靜地躺在那兒的女人,李建材的手是顫抖的,他知道,隨著這個抽屜已經的東西關上,他的女人就要在他的眼前消失了,消失了……


    “快點吧……”工作人員再次說道。在他們看來,這些都太稀鬆平常了,隻不過是一道程序而已。進了這裏的人,誰也免不了這個下場。


    李建材顫抖著雙手,推動那冰冷的鋼鐵抽屜,心都感覺不到自己了……他的靈魂似乎都離開了軀體,隨著劉春秀飄飛而去,遠遠的飄飛而去……


    “嘭!”一聲刺耳的巨響,那個鋼鐵抽屜瞬間閉合上了,他的女人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春秀……”李建材撕心裂肺地喊道……雙手死死地握著那個鋼鐵把手……


    “舅舅……走吧……”陳宏雲抱著他,強行讓他離開了這個傷心欲絕的地方。


    李建材的*顫抖著,一直顫抖著……他從未覺得這麽寒冷過,這種徹骨的寒冷是從心底裏湧起來的,深入骨髓,可抵抗……


    他抱著自己的雙肩,蜷縮在椅子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舅舅……”陳宏雲用自己的衣服包裹著他,然後緊緊的摟著他……


    劉春秀的父母也是傷心欲絕,看著女兒永遠地離開了自己,這份心痛是無以複加的……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李建材會給自己的女兒那麽風光的一個葬禮……


    三天後的上午,皇瑪片李家灘村。


    這一天的李家灘村,陰雨綿綿,淒風陣陣,就連平日裏歡唱的鳥兒,也都默不作聲了……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排滿了那條長長的村道……


    哀樂陣陣,回響在李家灘村的上空,連空氣似乎都帶著悲戚的味道……


    在送葬的隊伍裏,李建材披麻戴孝,神情哀傷,雙手捧著骨灰盒,在陳宏雲和萬春輝的攙扶下,緩緩而行……


    一路紙錢飄灑,鞭炮不停,哀樂陣陣……


    捧著骨灰盒,李建材的心在傷痛中顫抖……每走一步,他的心都更加的絕望和傷痛……把骨灰盒捧在懷裏,他還感覺自己和劉春秀是連成一體的,感覺女人還在身邊,那麽真切……可是,越接近李家的祖墳山,那份徹骨的傷痛和絕望就像潮水般侵襲而來,讓他的雙腳像灌了鉛似的,無法邁動……


    看著近在眼前的祖墳山,李建材不知不覺就停滯了腳步,他有些恐懼地看著前麵,然後緊緊地摟著懷裏的盒子……


    “舅舅……走吧……”陳宏雲說道。


    “姐夫……”萬春輝也叫道。


    “走……走……我的秀兒啊,跟哥走啊……”李建材囁嚅著,腳下卻依舊是一動不動的……


    後麵的樂隊也隨著李建材的腳步停了下來,那哀樂就一直在他身後響著,那麽悲切,那麽淒涼……


    “秀兒,秀兒啊,我的孩子啊……一路走好啊,我的孩子啊……”劉春秀父母的哭聲伴著哀樂,幾乎讓人斷腸……


    “舅舅,走吧,走吧……”陳宏雲攙著他的胳膊說道。


    李建材在陳宏雲和萬春輝的推動下,再次邁動腳步,往前挪著……


    可是,每靠近那前麵的祖墳山一步,李建材的心就顫動得厲害……


    他的女人啊,是他親手推進那個盒子,親眼看著化成灰燼的;現在,他又要親手把她放進那個穴洞裏,看著她與大地連成一體,真正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秀兒……秀兒啊……”李建材撫摸著木質的骨灰盒,在心裏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女人……


    “跟著哥,跟著哥,一路走好啊,秀兒……你在那邊等著哥,哥會去陪你的,會去陪你的……”李建材流著淚,一步步走著,一遍遍在心裏喊著……


    時間一分一秒滴滴答答地流去,李建材在肝腸寸斷中來到了那個早就挖好的穴洞前……


    這個深深的坑裏,就是他的女人最後的歸宿,是他的女人回歸這個世界的連接點,是她和大地融為一體的地方……他緊緊的抱著骨灰盒,久久地不願意放下去……


    他不忍心啊,他不舍得,不舍得徹底和他的女人分開……如果可以,他寧願把這個盒子放在自己的床頭,讓他的秀兒,永遠伴著他,直到他也離開世界的那一天……


    “姐夫……讓姐姐歸去吧,讓她到她該去的地方,我想姐姐一定進入了天堂……”萬春輝流著淚,想從李建材的手裏接過骨灰盒放下去……


    可是,李建材卻是那麽緊緊地抱著那個盒子不放,誰也別想從他手上搶走他的女人!


    “舅舅……”陳宏雲也在旁邊說著,“入土為安啊,舅舅……”


    “秀兒……秀兒……等著哥啊,等著哥……”李建材把臉緊緊地貼在骨灰盒上,淚流滿麵……


    他用自己的左臉貼著盒子,又用自己的右臉去貼著,然後再深深地吻著盒子上那朵盛開的蓮花……


    這個盒子是李建材親自為劉春秀挑選的,紅木的雕花盒子,他覺得他的女人一輩子高潔,這朵盛開的蓮花,就是她最好的象征,也是她最喜歡的……


    深深地吻著那朵蓮花,他的淚再次滴落在上麵……


    最後,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緩緩彎下腰,就像放至愛的寶貝般,輕輕地輕輕地把他的女人放進了這塊朝陽的寶地裏……


    為了女人的這塊寶地,李建材和他的父母商議了很久。按劉春秀的情況,能進李家的祖墳山就已經是極大的通融,她膝下無子,按規矩墓碑也隻能落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可是,李建材卻為她爭取了這塊最向陽風水最好的寶地……因為,他要讓他的女人躺得舒服,他要她在另一個世界也過得最好最好……


    “秀兒……想哥就到哥的夢裏來……哥會陪著你的,秀兒……”李建材用自己的身子貼著那個盒子,緊緊地貼著,久久不願離開……


    旁邊的地仙師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封關的時候了,錯過了這個時間,將給主家帶來不利啊!


    風水師示意陳宏雲把李建材拉起來。


    陳宏雲和萬春輝使勁拉著李建材的胳膊,總算是把他給拖走了,離開了那個盒子……


    李建材的身子一走開,一瓢瓢的黃土就覆蓋到了那個盒子上,不一會兒盒子就被黃土完全覆蓋了,再也看不到了……


    “秀兒……秀兒……”李建材衝過來,趴下身子,抓起一把黃土,痛哭不已……


    看不到了,真的看不到了,他的女人,他的秀兒啊,永遠地被黃土覆蓋了,離開了他的世界……可是,他又分明感覺到了,他的女人還活著,還活在他的身邊,活在他的周圍,活在他的世界裏……


    看著那一瓢瓢的黃土慢慢壘起的那個小墳包,李建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一寸寸地挪步到那個小墳包前,再次抓起一把黃土,攥在手心裏,這一把黃土,成了他和她的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連接點……


    劉春秀下葬了,李建材的心也跟著走了,不,更確切地說,是他的心徹底死了,那份對愛的心,已經隨著劉春秀的離去,而徹底地死去了,塵封起來了……


    上班後,李建材很久很久都是魂不附體,他無法從失去至愛的女人的悲傷中走出來……


    古麗青知道他和劉春秀的感情,也理解他失去她的痛苦。但是,財政局是春江的錢袋子,容不得絲毫的懈怠,更容不得李建材這樣的精神恍惚。


    古麗青特意約李建材到辦公室喝茶。


    是約,而不是叫,更不是命令。古麗青知道,李建材的工作,得從思想上來轉換。


    李建材也明白,古書記找他的目的。


    來到古麗青的辦公室,李建材的心境是決然不同的。


    記得第一次李建材走進古麗青的辦公室裏,是忐忑不安的,那時候,他被打入冷宮很多年,自己都失去了信心了,沒想到古麗青卻會召見他,這是很意外的,但是前途如何,他並不知道;第二次,他是帶著那個秘密的小本子來到古麗青的辦公室,當時,他就知道,自己是在進行一場交易,也是在進行一次賭博,賭博成功了,他就能走出那個冷宮,要是這一堵輸了,那他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現在,他是第三次走進古書記的辦公室,上任後,他還沒來得及向她匯報工作,家裏就出現了這麽大的事情,讓他對自己的生活完全失去了把控……


    現在,走進這間偌大的辦公室裏,他的心再也沒有激動,也沒有忐忑,更沒有期望,如果可以,他寧願沒有那次交易,沒有這次提升,那麽,他就不會有如此的樂極生悲,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人生變故,他或許就不會失去他至愛的女人……他現在才明白,坐著冷宮,守著至愛的女人,也是幸福的;身居要職,失去愛的女人,生不如死……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隻有後果和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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