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桀麵色一變“你?!”


    年輕的大將軍王看著麵前沉著臉的金楓界第一人,緩緩道:“血債須血償,我已經給夠了時間。”


    皇帝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狠狠掐了下掌心,才保持了穩定的呼吸“非要選這個時候嗎?再有兩個月……”


    薑浩看著他搖了搖頭,“你知道的,靈界敗亡與否,我並不在意。”


    禦書房一片安靜,許久,才想起皇帝帶著沙啞的聲音:“外憂當前,調動戍邊大將是大事,你總得給我些時間。”


    “自然。”


    薑浩一走就是半個月,隻祈佑來了一趟傳了個信,宗裏就再無動靜,哪怕二十三封筆那日,也沒有消息傳出來。不過年總是要過的。


    明瑞七年,大年三十,雪下了整整一天。


    封千寒摟著被子窩在靈草院裏發呆,如今這院子裏也搬進了長安和柳釧,廖氏兄妹整日往軍營裏跑,近幾日才空閑下來。


    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新麵孔了,不過,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雖然長安整日黑著臉,衣食住行卻照顧得很好,也不曾打罵過他。


    從那天之後雖然再沒見過那個好看的人,不過也沒再見過封家人,也沒有人說要送他回去,現在的日子真的很好,但是……


    封千寒慢吞吞挪到輪椅上,不舍的摸了摸收帳的金鉤,他今天想出去一趟見見翠姑,娘死後,翠姑是封家唯一對她好的人,他現在有了親人,很想告訴她。


    沐靈棲正在藥室等著他,見他來了便放下手裏的活過來把脈,又仔細的看了看他的腿,“差不多了,我現在給你拆木板。”封千寒乖乖點頭。


    拆了木板就可以出門了,翠姑說一到過年日子就難過的很,要不要帶些糕點給她,唉,不知道長安知道他要吃的會不會生氣。


    大約翠姑還是想要些錢吧,可是他什麽也不會賺不了錢,也沒有人會給他錢……封千寒這樣想著不自覺地就說了出來。沐靈棲聽清少女的話,不由笑了起來:“這還不曾不拜年呢,就想著壓歲錢了。”


    封千寒愣了愣“壓歲錢是什麽?”


    沐靈棲張了張嘴,心裏湧上一股憋悶來,她有些不知道怎麽和一個大富之家父母雙全的人解釋壓歲錢這三個字,想了想還是決定禍水東引,“去找長安吧,過年他會發壓歲錢的,用紅紙包著,和他要紅包就行了。”


    沐靈棲驚訝的看著少女連招呼都不打歡快的滑了出去,不打招呼沒什麽,她已經習慣了,隻是她還從來沒見過少女這麽開心過。


    平常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的,這幾天好了些,隻是太乖了,又和他與薑浩在一起時的乖不同,一副受了氣的樣子,看著讓人不喜,現在這樣倒是順眼許多。


    封千寒一路向外,他不知道長安在哪,隻是打算去門外候著,想著紅包就開心起來,顧不得身上落滿了雪,也不嫌冷。自己滑著輪椅在門口轉來轉去。


    長安詫異的看著歡快的少女,嚴肅地臉不由緩和了幾分。封千寒的身世他也知道了個大概,弱冠的人長得和十四五歲似得,腦子也不清不楚,像個孩童。


    這麽一想長安的心裏就又軟了幾分,他雖然脾氣一向差,輕易也不會發作的。若不是封千寒真的什麽也不懂,連起碼的禮數也沒有,自己這個能當他爺爺的人也不會屢屢被氣得黑臉。


    封千寒不知道長安心裏轉了幾轉的心思,隻惦記著自己的紅包,一轉身就撞上了。嚇得立刻收了笑,待看清了來人,抿了抿嘴怯怯的喊道:“紅包!”


    長安正柔腸百結,被這突然來的兩個字震了一下。


    “今天是三十吧?”長安喃喃兩句“我記錯了?不對啊,早上也沒拜年啊。”


    封千寒看著長安突然僵起來的臉,下意識的一縮,想了想翠姑,又硬著頭皮道:“大夫說過年了有紅包,給我倆吧。”


    長安黑了臉,還沒到初一呢,連年都沒拜就要紅包,還一要要倆,死不改的貪婪性子。


    封千寒看看越走越遠的長安,摸了摸被砸疼的腿,最終眉開眼笑的撿起了地上的錢袋,帶著一身雪出了門。


    封千寒看見伯府,遠遠地就停了下來。轉著輪椅躲到了小巷子裏。他忘了自己其實不認識翠姑家怎麽走。長這麽大這還是他第一次自己出門,上一次是被封千寶強行帶出去的,他也不敢問路,好在天色還早,他可以慢慢的找。


    他方才走的是大路,有官府的人清掃,雖然滑些也還能走,小巷子裏就不那麽方便了,大多都是各自掃了掃門前,越往路中間雪越厚。


    走了沒多久封千寒就沒了力氣。好在兩旁住的人多,屋子小,各自清掃的地方勉強能接起來。他低頭清了清輪子上的雪,直累的自己氣喘籲籲才將輪椅挪了過去。


    封千寒歇了會才滑著輪椅往前走,每過一戶人家都要停一停,開著門的就往裏麵看幾眼,沒開門的就貼著門聽一聽。


    翠姑是伯府的下人,住的應該在這附近。天色已經擦黑,他這一條巷子還沒走完,雖然累得很,身上卻冒著寒氣。


    封千寒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臉,又往下一家走去,這戶開著門,他往裏探了探頭,什麽也沒來得及看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連人帶輪椅跌在雪地裏。


    門裏走出來一個壯碩漢子,大冬天裏隻穿著短打,露出精壯的胸膛。那漢子惡狠狠的瞪著封千寒,“你鬼鬼祟祟的打的什麽主意?”


    封千寒一見來人凶神惡煞的樣子就下意識的把身體蜷了起來,哆哆嗦嗦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漢子原本見他坐著輪椅,身體單薄又衣飾華貴,疑心已經去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見他這樣又懷疑起來。


    剛想把人提起來問一問,院子裏傳來女人的聲音,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漢子不耐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隨即停了手,又看了他一眼,踢了一腳才嚷道:“滾吧。”


    封千寒在雪地上趴了一會才恢複了些力氣,慢慢爬到了輪椅上,恍惚間看見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他甩了甩頭又看過去。


    那人見他看過來轉身就走,封千寒愣了愣,臉上露出笑容來,大聲喊道:“翠姑,是我呀!”


    宮宴酉時開始,薑浩隻露了一麵,就光明正大的溜了。


    一出宮門就見一披著狐裘的青年在路上晃來晃去,聽見馬蹄聲轉過身來露出溫潤的淺笑。


    薑浩勒停了馬,神色也柔和起來,不過隔著麵具什麽也看不出:“今日到的?”


    青年應了一聲“徐州雜事多了些,天涯天禦留在雪家堡守著。”


    薑浩點了點頭,看著他道:“過兩日你先回雪家堡。”


    青年看了她一眼應了,然後牽了韁繩,兩人一馬慢慢往回走,隨口說著閑話:“我這剛來翊都就見識了不少事情。”


    青年嘴角依舊帶著笑,隻是多了幾分寒意。


    薑浩隨意點了下頭,沒出聲,青年似是早知道她這般反應,自己接了下去:“竟有人賣主賣的這般理直氣壯,也算是開了我的眼界。說什麽反正哪裏都是死,倒不如回去還能讓他們掙些銀子。”


    青年嘴裏溢出帶著寒意的笑聲來,搖了搖頭道:“可憐那主子斷了腿還想著給人送銀子……”


    青年被手裏的韁繩扯了下,不明所以的看著薑浩。


    大將軍王那雙漆黑的眼睛裏仿佛有風雲翻湧,戾氣深不見底,青年心底瞬間升騰起一股殺戮的**,這**逼得他雙眼通紅,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韁繩,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染血的兄弟姐妹,遍布的屍體,無數看不清的臉舉著屠刀衝過來。


    然後,他看見自己手起刀落,鮮活的生命開始枯萎,連天空都是紅色的,整個世界上活著的仿佛隻剩下了孤零零的站在屍山上的自己……


    “天照!”


    清冷的聲音驚雷一般,青年一激靈回過神來,手一鬆,緩緩滑座在地上,捂著胸口粗重的喘息著。薑浩冷冷看了他一眼“沒出息。”


    說完兀自驅著馬走了。


    天照苦笑一聲,撐著地慢慢站了起來,看了看已經沒了人影的路,又看了看自己,低語道:“的確沒出息,都是這麽過來的,怎麽能還走不出來呢。”


    薑浩隔著很遠就認出了那個坐在地上的人。


    淺藍的長衫已經半濕了,露出深淺不一的顏色來,腰上還有一個烏黑的腳印,束發的帶子不見了,微濕的發有些淩亂的散落著。


    聽見馬蹄聲也沒有動,直到薑浩走到他麵前,才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似的,慢慢轉過了頭,渙散的瞳孔漸漸凝聚起來,待看清了眼前人,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來,胳膊動了動,卻沒有伸出手來。


    薑浩歎了口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解了大氅將人連頭帶腳全都包起來。裏麵的人突然晃了晃,薑浩撥開大氅露出少女的頭來,“你要帶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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