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聽著這些聲音,感受著從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陳錯的腳步慢慢減緩。


    很快,他就搞清楚了緣由。


    “說我虐待了北齊的亡國公主,那些個行徑,我聽著都想給自己來一下!簡直離大譜,!而且事情有鼻子有眼的,不僅有時間地點,還有人證物證,甚至早時間線上,還能結合北齊滅亡、南陳滅亡,以及我那舊身蛻肉的最後一戰,整個過捋下來,好像還真對得上!”


    陳錯遊目四望,見得這一個個的身上,似乎蘊含著水汽,似乎每個人都是一滴水,那水中蘊含著一縷黑氣,赫然就是他們的怨念。


    水汽升騰,黑氣便就上升,融入蒼穹那條長河虛影中,隨著河水,滾滾向前。


    “我近四十年的參悟,也不過隻是能加以利用,但想要將長河之力徹底融入自身,或者將自身思緒,完全融入長河,開辟一處專屬之地,卻是千難萬難,結果這些看似尋常的普通人,隨口說出的話,隻不過是蘊含著最為濃烈的情感,就能撼動長河,融入河水,或者說……”


    心中一動,陳錯生出一點感悟。


    “正是他們的這些話語,組成了河水!”


    陳錯對曆史長河的了解,雖不能說深,畢竟從他入道算起來,至今都不足百年,其中大部分時間,並非參悟長河,但也不能說毫無了解,畢竟自從得了道標,他的意識就已經能遨遊長河。


    “曆史長河,滾滾流淌,我雖幾次機緣巧合,得以逆流向上探查,又或順勢窺探未來,但歸根結底,是在借用長河的力量,並沒有深入其中。長河既以曆史為名,那自然是依托於文明,是有人開始記載,才會逐漸成型,可以說這條長河承載著文明的過去,沉澱著歲月,不過其本質呢?”


    想著想著,心中靈光一閃,陳錯的腳步停了下來,思索片刻,一轉身,朝著旁邊的街角走去。


    在他的視野與感知中,雖然滿城之人幾乎皆生黑氣,卻唯有此處最為濃烈,而且隱隱攪動四方,引動城池各處的黑氣。


    “莫非是意見領袖?”


    那處街角,擺放著一張石台子,正有幾名文士模樣的男子,圍坐在一起,宣泄著對“陳方慶”的痛恨,以及對“高氏齊國”的痛惜。


    不過,他們雖然還端著架子,口中之乎者也,也穿著文士衣衫,卻顯得有些破舊,很多地方還掉了色,明顯是漿洗過多所致。


    對陳錯的到來,幾個文人隻是看了一眼,便不複關注,在他們看來,這不過又是一個被自己等人的高深見識、高談闊論吸引過來的,自己等人不妨多說一些,也好給此人一些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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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這幾個人的遣詞造句中,察覺到了端倪,雖然這幾個人這會一張嘴就口吐芬芳,拿著一些莫須有的事情,逮著“陳方慶”和其親眷謾罵、嘲諷,連帶著對南陳也是大加貶低。


    “有這等萬惡卑劣之徒,也難怪南陳會滅亡了!”


    待得一番吐沫橫飛後,眾人又話鋒一轉,說道:“最為可惜的,還是齊國之滅,若是齊國還在……”


    緊接著,他們一個個哀歎起來,訴說前朝之美,今生蹉跎,抑揚頓挫,感人肺腑,明顯是對高家王朝推崇備至。


    隻是美中不足的是,有時候,說的人說到了一半,邊上的人卻忽然插話打斷,指出一些個奇異之處。


    “這裏不能這麽說,當時聽著悲憤,事後難免嘀咕。”


    “還有一些,也不能太過直接,終究還是要委婉一些的。”


    ……


    陳錯站著聽著,幾息之後,品味出一點味道來,於是問道:“幾位莫非都是說書人?”


    幾人聽得此話,這才真正打量陳錯,其中一人問道:“哦?何以見得?”


    “你等口若懸河,說的跌宕起伏,很是引人入勝……”


    那幾人聽著這話,麵露微笑,結果卻聽陳錯猛地話鋒一轉。


    “……把個杜撰之事,說的像真的一樣,許多細節有如親眼所見一般,可不就是編撰故事的說書人嗎?那真正的曆史傳聞、過去傳說,能紀錄個事情的大概過程,已經算是不錯了,照你們這麽細致的描述,那是小說家才能做到的,小說家的話,十句話九句半是假的,也就半句請假可堪信任。這都不是杜撰,那什麽是?”


    “豈有此理!”


    幾個人聞言,立刻拍案而起!


    “這話是什麽意思?說我等是妖言惑眾?”其中一人怒發衝冠,一臉凜然,“我等立夏六公子,如今雖然落了難,可當初在這齊魯的茶館酒肆中,也是數得上號的!你竟說吾等都是杜撰?有什麽根據?”


    “立夏六公子?”陳錯啞然失笑,“失敬失敬。根據不好說,我也不說南陳陳方慶如何,就說那北齊高氏,那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半點都不沾邊,幾個皇帝幾乎個個荒唐。就你腳下這片土地,被他們哥幾個折騰來折騰去,上麵的百姓那是欲仙欲死,怎麽都當不得你等的讚譽,這些自然就是杜撰。”


    “哦?”立夏六公子當即冷笑反駁,“你說的這麽厲害,仿佛親眼所見一般?你懂個甚?你見過高家人嗎?知道前朝什麽樣嗎?”


    “見過,也知道,不怎麽樣。”陳錯如實回答,但說話的時候,眼底閃過點點光輝,觀察著幾人纏繞著的因果,竟是察覺到一點微弱的佛光,不由詫異。


    與此同時,他又隱隱察覺到,這幾個人身上,纏繞著幾根黑線,腳底的影子裏,隱隱透露出幾分血色。


    四周街巷,一道道香火願力匯聚過來,雖然微弱至極,卻逃不過陳錯的眼睛,他清楚的看到,香火青煙纏繞在幾人身上。


    “好家夥!這幾人怕不是縫合怪之流吧?這一身加持的外力,說是八國聯軍的帶路黨,都有人信。”


    對麵,立夏六公子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嗤笑起來,為首之人道:“你才多大歲數,看著年不過弱冠,怕是讀書不多,這樣的謊話都說,難道以為自己一番胡言亂語,就能讓事情反轉?速速離去,不要在這裏添亂,耽誤了我等正事,否則的話……”


    他指了指周圍街巷道路上的人,壓低聲音,玉帶威脅的道:“我等隻需要登高一呼,自然響應者雲集,都是嫉惡如仇之輩,到時你這等顛倒黑白的是個什麽下場,不用我來說了吧?”


    陳錯也笑道:“你這般自行能代替他們做出決定?”


    “這個自然!因為吾等所行乃是人間正道!”說著,幾人振臂高呼,“吾等既為故齊子民,不能為公主分憂、解救公主於水火,已是慚愧萬分!如果連為她發聲都有顧慮,豈不是枉為人!?”


    他們這一叫嚷,立刻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


    正如幾人所說,他們在眾人裏果然有些威望,立刻就引來了不少人過來一起呼喊,說是要人間正道!


    許多人看向陳錯的目光,都變得不善起來。


    立夏六公子為首之人更是幹脆道:“聽你口氣,似乎想要為南陳惡徒開脫?莫非你本身就是南陳之人?”


    “南陳人?那個罪惡之地!聽說那邊的人個個青麵獠牙,好吃婦孺!”


    “我看像啊!你瞧這模樣,雖然英俊,但眉眼中閃著邪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時之間,眾人喊打聲起,朝著陳錯步步逼近,那股勢頭,令陳錯身邊幾人本能畏懼,後退了兩步。


    誰知道,這幾個無關之人一退,人群中馬上就有人叫罵起來——


    “你看看這幾個人,麵對咱們這般陣勢居然後退,肯定是心虛!”


    “他們和這南陳惡徒站在一起,難保不是一夥的!”


    嗬斥聲一起,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聽得這話,那幾個人麵露慌張,紛紛擺手:“不是,不是,咱們是一起的啊!”


    “呸!誰和你們一起的!除非你們現在就驅趕了這南陳惡徒!”


    “好!好!”


    幾個人被萬夫所指,哪裏承受得住,口中說著,就朝著陳錯逼去!


    轉眼之間,這街上就要上演全武行。


    未料陳錯卻忽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得四方晃動,地麵震顫,屋瓦碎裂!


    好些個人捂住了耳朵,直呼慘痛!


    立夏六公子見狀知道不好,已然露出驚駭之色,轉身就要離去。


    但陳錯輕輕揮袖,微風吹過幾人,將圍過來的幾百人盡數定住。


    他們僵在原地,更加恐懼。


    “妖術!妖術!”


    “上仙饒命啊!”


    陳錯收斂笑容,目光掃過眾人,淡淡說道:“很好,這件事的緣由我明白。爾等這般正義凜然,當真是世之楷模,你們不是遺憾不曾在國破家亡的時候,拯救那位公主嗎?無需遺憾,陳某給你這個機會!”


    話音落下,他再次一揮衣袖,隨後朝著大運河上看去。


    頓時,濃濃灰霧鋪天蓋地的擴展開來,直接將半個城池籠罩!


    在這一刻,滿城散發黑氣之人,盡數融入灰霧。


    前一刻,還是石路木屋小巷子,但轉眼之間,就變成了血泊殘肢喊殺聲!


    滾滾河水在前呼嘯,一襲倩影倉皇奔逃。


    .


    .


    “嗯?”


    大船船艙之中,閉目的疤麵僧猛然睜開眼睛!


    “來了!”


    旋即,他笑了起來:“居然拿凡俗之人泄憤,果然還是未曾馴服五蘊,越是如此,他越是看不出虛實,不會察覺到吾等,正好開始下一步。”


    第六百六十二章 神明固浩浩,眾口徒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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