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城。


    高整信一大早醒來,便立刻招了田博德過來,詢問事情進展。


    “兩日了,辦得如何了?可有回信?”


    聞言,田博德麵露苦笑,道:“兩位異人並非屬下家仆,屬下是請托他們幫忙,二人若不回報,屬下亦無所知。”


    話說這麽說,但見著那兩位異人一去無信,他也越發擔憂起來。


    高整信一聽,便顯得格外煩躁,在屋裏來回踱步。


    看著自家主上的模樣,田博德歎了口氣。


    這幾年,他算是看著這位成長的。


    在高氏宗室之中,自家少主本來算是個異類,自幼好學,行止有度。


    一度讓田博德覺得這高氏,也不見得都是荒唐之人,結果,一次變故之下,讓他知道了,看起來是高家一股清流的世子,居然不是趙郡王的親種。


    人家其實不姓高!


    不過,趙郡王盡管知道此事,還是待之如親生,更是隻有這個獨子!


    田博德也很快重新效忠,並無二心。


    倒是高整信自從知曉真相,便性子大改,原本喜好的漢學不看了,反而處處學著其他宗室,疏遠漢家親信,親近鮮卑諸人,乃至故意做出荒唐事,連漢魏晉之類的話題都不願再聽到,每每觸及,都會令其勃然大怒,動輒懲戒,乃至學著其他宗室那般殺戮,最終人人噤若寒蟬。


    “少主的心結,在那祖正照身上,此人不存,自能恢複過往模樣!”


    這般想著,田博德建言道:“主上若不放心,不如,還請青鋒仙出手,兩位異人本領如何,都是自己說的,但青鋒仙的本事是有不少人親眼見著的。”


    “那人如此高傲,還能請得動?”高整信眉頭有一皺,“而且,我幾日不曾再尋他……”


    田博德就道:“青鋒仙一看就是出世之人,不會在意凡俗之事,關鍵還是他所需的那些東西……”


    高整信一聽,又煩惱起來:“他要的東西可不簡單,前幾種還好說,後麵幾個我聽都沒聽過。”


    田博德就道:“青鋒仙既然留下名單,也該知道東西難尋,咱們保證給他找來,換他提前出手,總是說的過去的,總不能他就靠著一張嘴,便換來許多珍貴之物吧?”


    高整信沉吟片刻,點點頭道:“也好,隻是不知,那青鋒仙是否還在城中?”


    “屬下這就派人去查。”


    可惜,等派去的人回來,結果卻不盡人意。


    “離開定心觀了?”高整信眉頭一皺,“可曾問清楚,人去了何處?”


    “張房道人並未明說,隻說過得幾日便會歸來。”


    “正好,”田博德立刻安撫道,“咱先把東西湊一湊,拿出幾樣,也能顯出誠意,若是兩位異人在這期間有結果傳來,還省得在去請青鋒仙了。”


    高整信認了這個說法,而且被打開了思路,就道:“也不能全靠著青鋒仙,不如寫封信給王府,看門客中是否也有能人。”


    田博德一聽,就道:“這信一寄過去,定會被王所知,到時候……”


    高整信沉默片刻,眼神堅定起來,道:“父王始終待我如己出,不曾虧待於我,更曾直言,一切皆我本該得之,我是心存感恩,豈能背棄父王?祖正照之言一旦散播開來,不僅於我不利,更要動搖父王威信,絕對不能放任!想來父王也是明白的,不會阻止於我!畢竟,我已經在此了!”


    田博德拱拱手道:“如此,屬下明了。”


    .


    .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厚於甚欲,咎莫憯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


    陳錯坐於船頭,低吟《聚厚歌》總則,漸漸有所領悟——


    他以心魂幡收攏聶家父子(?)之名,各得一魂一魄,又有記憶碎片,倒是將這部造化法門拚出了大概。


    “這句乃道德經上的語句,被巫毒道拿出來作總則,那巫毒道名字聽著像是旁門左道,可門中功法卻是堂皇大氣,有幾分氣度,這套功法將人身比喻為‘天’,精氣神運轉,就是‘天道’,以自身之天道,強行幹涉外界之人道,不是損有餘而補不足,而是損不足強補有餘……”


    他默默參悟。


    方才安居,正被學著撐船的劉難聽到了,等過了一會,劉難閑了下來,就忍不住請教起世叔祖正照。


    “方才恩公那句話,到底有何深意?小侄愚鈍,聽著有些感悟,偏偏抓不住要點。”


    祖正照笑道:“此言出自《老子》,前一句,說的天下若是秩序井然,就將那戰馬交給百姓去耕種,天下若混亂無序,便大興戎馬於郊野發動征戰。”


    錢媛也湊了過來,道:“劉哥哥,我知道後麵一句的意思,說是沒有比放縱欲望更大的罪惡,沒有比不知滿足更大的禍害,沒有比貪婪想得到更大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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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難點點頭,記在心裏,道:“這麽一說,我就懂了,這是做人的道理!恩公真是厲害!”


    祖正照和錢媛都出言附和,但心裏則念頭起伏,思量著這位高深莫測的仙長,為何要說出此言,難道是在點醒自己?又或者是在暗暗敲打?


    陳錯沒有那麽多心思,聽著兩人解釋,察覺到二人念頭之亂,不由失笑,心道:“聚厚歌的核心,雖是這句,但不是為了遵從話中之意,而是要反著利用!”


    “天,代指人身;天道,就是精氣神之運;而所謂‘馬’,指心中之意。在他人心意安寧時,挑撥其意偏於殺伐,令其心亂;在他人念頭興奮時,強令其意內斂壓抑,則其意衰,這一亂一衰,就有了空隙和反差,方便引誘其人放縱欲望、不知滿足、滋生貪婪,提煉出心毒!”


    “此歌訣之要,和心中三火類似,我或可化用其中,不過以這套歌訣凝聚的,多偏向於負麵念頭,這一點我的小心對待,不過,聚厚訣注重欲念、惡念、毒念,不光是煉自身之念,也能用於探查他人貪念,明晰對方心底本意,甚至能遙遙感應……嗯?”


    陳錯正想著,忽然有所感應,朝著水下看去。


    深水之中,正有一道黑影由遠而至。


    一道陰冷的目光正冷冷盯著傳遞。


    “這修士真是好運,得了一枚符篆碎片。”


    黑影靠近之後,一雙略顯凶惡的眼睛逐漸清晰。


    “是不是找機會試試此人成色?看他有沒有資格赴宴!以大王的身份,請昆侖典雲子這等人物也就算了,這個船上修士看著平平無奇,不知有何來曆……”


    隻是,它的念頭尚未落下,就有一點星光落下,將他定在水中,半點動彈不得。


    不好!


    黑影掙紮了一下,但哪裏掙脫得開,隨即就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著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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