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農具?遠超當今水準的冶鐵鍛造水平?奇異的種子?還有許多古怪之處?”


    看著手上的回信,遠在楚國的春申君臉色不住的變化。這次不同於上次收到來信,之前不過隻是一個不被重視的家族庶子送來的書信,但這次他派過去的,可都稱得上是心腹,不是尋常人物可比,這群人反饋回來的消息,更不會是道聽途說,必是經過一番調查,有的放失!


    “這個成皋陳氏,居然是有真本事的?本君看走了眼?”


    一念至此,春申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陣頭疼。


    當下,他正為五國聯軍的分崩離析而頭疼——原本在消息傳來的時候,他還想著動用自己在魏國與趙國的人脈,想辦法將五國聯軍重新拉攏回來,至少也要擋住秦國兵馬一段時間,給楚國創造出恢複和應對時間。現在已然確定,那位魏王對信陵君魏無忌的猜忌,已近乎公開,不可能再放任信陵君擔任五國聯軍的統帥,而沒了信陵君的威望鎮壓,五國之間的齟齬,自是難以再維持軍勢。


    “唉。”


    搖了搖頭,春申君知事不可為,隻能選擇放下,轉而關注起眼前的事來。


    “聯軍之事既不可為,那接下來終究還要看我楚國自身,這就要用各種方法增強國力。”想到這裏,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這個陳成皋若真有本事,那說什麽都要請過來!畢竟耕種事關人口,而冶鐵直接關係到兵鋒!與之相比,所謂興衰之說可能造成的人心紛亂,反倒不那般重要了!”


    他拿著那封信,反複看了幾眼之後,已然從字裏行間看出了寫信人的迫切,表情也逐漸凝重。


    “當初是大意了,因五國之事亂了心境,以至於沒有注意到這個陳氏的異樣,現在他既已嶄露頭角,知道這件事的就不止我楚國一家,其他各家怕是都要有動作!尤其是那秦國,那人既在三川郡,如今五國一退,秦軍卷土重來,重新掌握了那三川要地,既知有此人,就更不會輕易放手了!”


    一念至此,春申君不由揉了揉頭。


    “還是聯軍退的太早、散的太快,秦軍被壓在關中,焉能有這般苦惱?”


    但現在再是懊惱,也是無用了,隻能在目前的基礎上,迅速做出反應,直接招來了自己的弟弟黃準與侄子黃羊,吩咐道:“眼下有個大事要爾等去做……”


    一番吩咐過後,二人雖是心中驚疑,卻也不敢不信,更不敢耽擱時間,當時就回去收拾行囊,第二天一早便就上路,經過近半個月的顛簸,這才來到成皋,結果還未進城,就注意到此處氣氛不同。


    “這些車馬,看旗號,皆非一般人物啊。”


    黃羊環視一圈,注意到那道路上來來往往的,多是馬車、牛車,便是行走之人,雖然多數風塵仆仆,卻難掩不凡氣度。


    黃準同樣遊目四望,待得收回目光,沉聲道:“這是自然,若君上所言為真,那此番來尋那成皋陳的,怕是要踏破他的門檻!”


    “那咱們該如何去做?可要先探明清楚,城中都來了什麽人?”


    “哪裏還需要探明?已經慢了一步了,不能再耽擱時間了。”黃準搖了搖頭,“更何況,來的會是什麽人,咱們心裏都有數,也無需刻意去問詢,同樣,咱們也不用遮掩自身,隻管去做。”


    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黃準的眉頭越皺越緊。


    “如今看來,主君所言不僅沒有半點虛假,怕是還低估了那位陳先生!咱們想要說服他,不付出些許代價,怕是難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等兩人進了城中,就不斷有諸多消息傳入耳中,這個說趙主願以一城之主的位置招攬陳先生,那個說趙將李牧在拜訪過陳氏後如何敬佩,直言招攬之事,更有什麽魏國龍陽君千金請陳氏出山、秦相呂不韋前後三次遣人來邀請、齊國田氏願以入祠為條件邀請之類的傳言。


    這一樁樁、一件件,直聽得黃家叔侄兩人眼花繚亂。


    待得一波消息過後,黃羊已有幾分放棄,苦笑道:“這又是拿城池來換,又是千金想請,還有秦相幾次相邀的,咱們帶來的些許財帛,怕是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那也未必。”黃準卻搖了搖頭,“我看啊,咱們也許有機會能招攬此人,若是不能,其他家也未必能成。”


    “叔父此話怎講?”


    黃準就道:“這麽多條件、這麽多方勢力都出手了,那人若是動心,早就被人邀請離開了,你我哪裏還能等到?”


    “有道理,動心了,早就走了,現在留下來,莫非是待價而沽,想要等幾國皆來,再擇優而入仕?”黃羊說到這裏,露出幾分驚容,“此人的野心怕是不小。”


    黃準卻道:“這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是此人所求的,並非金銀珠寶、權勢利祿。”


    黃羊奇道:“不是這些,還能是什麽?”


    黃準意味深長的道:“你莫要忘了,按著主君之言,此人最早是以宣講一套興衰之說而揚名的。”


    “他想要宣揚學說?”黃羊臉色微變,“這一家之學說,往往能影響一方人心,乃至改變國運,就算此人本事再大,怕是那些大國也不會輕易答應。”


    “不錯,各家學說雖然聲勢不小,在民間、士林中都有不小的影響力,但放到朝堂上,依舊是合則用,不合則去,哪裏能輕易許下學說之位?”黃準點點頭,“所以,咱們此次到來,第一步就是要探查清楚他的目的!如果他真是這個主意,就要與他分說厲害,勸他打消主意,然後再給予一些優待,比如允他建立學宮,看能否將人招攬。”


    “還是叔父想的周到。”


    叔侄二人打定了主意,這才前往拜訪,但半日之後,卻又歎息著從陳莊離開。


    “這般執著於傳播所謂興衰學說,怕是哪家都不會輕易許他。”


    回去的路上,黃準與侄子道:“說到底,他拿出來的那些雖然珍貴,但若是派出細作慢慢打探,都能一一獲得,相比之下,用一國之力推行學說,阻力卻太大了。”


    黃羊點頭稱是:“不錯,而且聽他的意思,還要大肆招募學生,開壇講學,如此一來,就更好安插細作了。”


    正如這叔侄二人所料那般,在知曉陳錯的目的,是要傳播、發揚興衰學說後,各家都顯得謹慎許多,畢竟他們各自國中,皆有顯學,便是官吏之內,亦多有崇尚各家學說者,真要是強行推動,必然生出紛亂。何況,陳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也不值得各家冒險。


    所以,隨後幾年,各家招攬之心漸熄。


    與之相比,來陳莊求學之人越發增多。


    陳錯有教無類,廣傳學問,漸漸也有了桃李滿天下的意思。卻也讓各國各家,不以為然。


    殊不知,隨著知曉興衰之說的人越來越多,聚集於陳錯身上的朦朧光輝,也逐漸濃鬱。


    “快了。”


    在來到此世的第五年,陳錯察覺到聚集於身的人念,達到了一個瓶頸。


    “破開阻礙,通古博今的契機,已然到來!”


    在他眼中,碧綠玉帶另一端的脈絡,越發清晰。


    .


    .


    “嗯?”


    時光長河之中,漆黑屏障之外。


    長發道人淩空而立,感受著屏障另一邊不斷增加的威勢,微微皺眉。


    “前後不過須臾,陳氏蓄勢待發,怕是要行奠基之事!卻不能放任不管,不能再任憑那兩人躲避下去了。”


    念頭落下,他屈指一彈,就有一點靈光沒入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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