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鈺也是臉色發冷。


    大理寺的手段,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雖說他禦下比大理寺還要嚴苛,也從未心軟手軟過,可是不知道為何,此刻卻不想她見到這些肮髒的畫麵。


    何況,裏麵的人,還是她的父兄。


    容鈺擔心地看著慕如寶,以為她見到穆明道的情況勢必會崩潰。


    可是,他也隻看到她站在那裏,半晌,一語未發。


    就在容鈺擔憂的想要上前的時候,慕如寶已經將目光從躺在一堆雜草上的穆明道的身上收了回來,然後轉過頭,看向他:“容鈺,我能單獨在這裏跟我爹和我哥聊聊嗎?”


    容鈺有些意外慕如寶的淡定,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慕如寶還以為他介意,以為她不信任,有些自嘲地解釋道:“我隻是想給我爹留點麵子,好歹他曾經也是一國丞相,總要給他留點體麵。”


    “而且,我想他應該也不想見穆家的其他人。”


    穆氏宗族完全將他當了棄子,穆明道心裏怕是也意難平。


    容鈺知道慕如寶誤會了,眼底閃過一抹心疼,他沒解釋,點點頭道:“我在外麵等你。”


    “多謝。”


    而另一邊,穆恩思也聽到了動靜,他微微抬頭,在看見慕如寶的時候,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牢房裏,從進來就一直看淡生死的矜貴公子,此刻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了擔憂和慌張。


    可當穆恩思掃到慕如寶身後的容鈺之後,到嘴邊的話也還是隱忍住了,隻是目光凝在慕如寶的身上,嚴肅地訓斥道:“出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身後,容鈺已經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穆恩思已經怒急,有點恨起自己的這位表弟。


    “我讓你別進來,立刻跟著輕言出去,然後想辦法離開京城!”


    慕如寶拎著醫藥箱走過來,不知何時手中拿出了一根銀針,看了穆恩思一眼,才道:“大哥還有精神罵人,看來是沒受什麽罪。”


    穆恩思頓住。


    這是第一次聽她喚他“大哥”。


    饒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可是,轉而就是更大的擔憂和抑製不住的怒火,“都什麽時候了,你知不知道!之前穆家沒認你,你又何苦現在貼上來!”


    “廢話那麽多,怎麽不見你想辦法逃出去,我還指望沾沾父親兄長的光,結果現在你們一個還要麻煩我來撈人!”


    慕如寶也是有點生氣。


    但是隻是懟了穆恩思一句。


    穆恩思還想勸慕如寶離開,可是聽到她手下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下一瞬,原本被他撕扯了幾天都紋絲不動的鎖鏈,就開了。


    在穆恩思震驚的視線下,慕如寶收了手裏的銀針。


    然後快速走進了穆恩思身側的另一個牢房。


    “爹!”


    慕如寶跪在穆明道的身邊,看似淡定的她,在這一聲喊出來的時候,才被人聽出她嗓音裏的顫抖。


    直到此時,她才算看到穆明道的傷有多嚴重。


    渾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是斑駁的鞭痕,手指頭上更是幾處傷口都露了骨頭,傷口上的肉因為沒有及時處理,還扭曲著,紅腫中滲著血。


    他的身下,也被血浸染了。


    隻是,最讓慕如寶意外的是,穆明道的半張臉上,竟然還被刺了墨。


    這對一個堂堂丞相而言,是極大的羞辱了。


    慕如寶憤怒地道:“不是還沒有認罪,為什麽會刺墨!”


    穆恩思想到父親承受過的痛苦,也是眼底泛冷,“墨家的人,哪裏需要我們認罪,不過是想要羞辱罷了。”


    他沒將牢裏發生的事再說下去,而是擔憂地看著慕如寶道:“如寶,今日你來了就來了,後麵不要再過來,他若是珍惜你,自會保下你,日後穆家的人,穆家的事,都和你無關!”


    穆恩思口中的“他”指的是誰,雖然沒有挑明,可是慕如寶怎麽會不懂。


    她低著頭給穆明道處理傷口,隻覺得心裏越來越冷。


    他明明知道,穆明道是她的父親,卻還是要如此嗎。


    慕如寶的手指迅速地翻找著醫藥箱裏的工具,做著最嫻熟的外科手術,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手,不要因為情緒出現任何的顫抖。


    退燒藥,消炎藥,能給穆明道喂下去的,也喂了幾顆。


    該注射的針劑,麻醉劑,破傷風,消炎藥,也全部都注射了一遍。


    隻是,眼前她的父親,實在是傷的太重了。


    慕如寶哪怕再快,傷口的縫合也不能馬虎,她小心翼翼地才縫合了一根手指頭,結果身後就傳來了砰的一聲。


    牢門打開的同時,傳來容鈺憤怒的聲線:“墨青錦,你別太過分!這裏麵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你讓她看看又如何!”


    男人清冷的聲線,從遠處傳來,不鹹不淡,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壓:“讓開。”


    慕如寶低著頭,拿著手術針線縫合的手微微停頓了一瞬,但也隻是一瞬,就繼續手上的動作。


    而另一側,穆恩思緊張地望向了門口的方向,而他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憤怒。


    他幾步走到牢房門口,死死地抓住欄杆。


    心裏自然是希望龍輕言能夠將墨青錦擋在門外,他不想妹妹再落在他的手中。


    可是,他也知道,隻有墨青錦,能護住慕如寶。


    慕如寶始終不曾回頭,她跪在穆明道的身邊,認真仔細地處理著他手指頭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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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骨,縫合,消毒,包紮。


    仿佛身後不曾有人。


    而韓錦卿,從走進來視線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看著她的回避,臉色冷沉如墨。


    他也沒有上前,就淡漠地看著她,看著她將她父親被夾板幾乎弄斷的手指頭,一個個包紮好。


    他們數日不曾相見。


    昨天,也不過是匆匆見了一麵,她清醒的時候,甚至沒有好好和他說過一句話。


    不過一夜,他就看出她似乎清減了不少。


    韓錦卿薄唇微抿,眼底閃過一抹沉重。


    “首輔大人紆尊降貴,來這牢房裏,是要看看我們穆家的人夠不夠慘嗎?”


    穆恩思到底是氣不過,嘲諷地看著他。


    韓錦卿聞言,抬眸淡淡地看了過去,“你們慘不慘,何須我親自看,自有人想我匯報得清楚。”


    他微微眯眼,冷聲道:“若是想從這裏出去,就勸勸你父親,讓他盡早招供。”


    “墨青錦,你別欺人太甚,你明知道當年的事不怪我父親!”


    “這一切誰是始作俑者,你不清楚嗎?若不是當年你讓人將還是嬰兒的如寶給扔了,我父親豈會針對你,還處處被人利用!”


    穆恩思說完,目光不自覺地轉移到慕如寶的身上,眼中滿是疼惜。


    他咬牙道:“冤冤相報,這才是本因,你將一切都推到我父親身上,這不公平!對如寶就更不公平!”


    穆恩思和韓錦卿爭論不休。


    而慕如寶,則還是跪在穆明道的身前,細致地處理著他受傷的一根根手指。


    她心裏清楚,大哥爭辯的心思隻有三分,其實是在幫她爭取時間。


    “公平?”


    韓錦卿冷笑。


    淡淡地看向蹲在地上的那抹嬌小的身影,眸底閃過一抹暗色,卻聲色冷沉地道:“一個女人想要的公平,和幾萬神威軍的生命比,孰輕孰重?”


    她身子頓了頓,手下動作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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