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你在哪呢?整整一個暑假都不知道聯係我是嗎?”


    接通電話,聽到王靳新嘰裏呱啦熟悉的聲音。


    我輕輕動了動嘴唇,並沒有說話。


    王靳新就像之前的我啊,即使對方完全沒有回應,他也能不受影響的繼續熱情下去。


    嗯,之前的我就是這個樣子。


    “你誌願填報的哪所大學啊?”


    我並不是很想說話,於是隻隔著電話一味地聽王靳新怎麽說。


    突然就理解了,以前張磊接我電話時的心情。


    但那也隻是以前了,去馬來西亞以後,張磊連手機號都換掉了。


    整個暑假杳無音訊,張磊是真的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


    張磊像個二次元世界裏突然穿越過來的小王子,帶著他的優越與得天獨厚,友情客串了我的大半個青春,最後他從這個世界裏神奇蒸發,重新回到屬於他的國度裏,從此有關他的一切都不再是有跡可循的。


    “這還沒上大學呢,就拋棄老同學了?”


    “並沒有。”我語氣很淡的說,心裏已經很難再有什麽波瀾。


    整個暑假的傍晚我都帶著笨笨守在奶奶小區樓下的籃球場上,一下子好像回到了我的小時候,小區樓下的籃球場旁依然開滿了野菊花,我看著夕陽一點點下沉的時候,還是可以聽到很多老頭下棋的聲音,我也依然等不來那個男孩子。


    生活真是沒有驚喜,就像這個籃球場這麽多年都是這個鬼樣子。


    我漸漸不愛說話,不愛做誇張的表情,也不思考任何事情。


    張磊啊,大概也是這樣內心毫無波瀾地生活了很多年。


    “那陰天來聚會昂,後天都開學了,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見我一麵啊?”


    “聚會?”


    正兒八經班級聚會的那天,我沒去。


    我人緣一向不好,班級聚會嘛,從小到大沒參加過。


    “對呀,這次連啵呐呐和啵悶悶都來,你不會溜號吧。”


    “咱們四個嗎?可以。”我點點頭,我的整場中學時代,除了張磊,就剩下這仨寶貝。


    “還有家屬啦。”


    “家屬?”


    “對呀,陰天來的時候帶上你男朋友。”


    “我……沒有男朋友。”


    “你怎麽混這麽慘?”


    ……


    “作為目前唯一單身的老同學,你更應該來啊。”


    ……


    掛斷電話,晚上七點,火鍋店。


    真想不通是北方的夏天不夠熱呢?還是北方的夏天不夠幹燥呢?我們為什麽要相約去吃火鍋?吃胖哥倆雞翅陰蝦堡也比吃火鍋好吧,至少有我和張磊的回憶可供參考。


    張磊啊張磊,遙遠地真的好像二次元世界裏的男孩子。


    “啵呐呐,林克,你們這麽早就來啦。”


    早就聽說林克和啵呐呐高考結束的那一天就在一起了,6月7號。


    和我相反,6月7號,大概是太多人喜歡的日子了。


    閉上眼睛,我還是可以清晰的回想起來那天校園裏高三畢業生的歡呼和雀躍。


    “唐唐,你怎麽又瘦了?”啵呐呐圍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


    和啵呐呐一身黑色吊帶裙加身不同,我自始至終都是性感絕緣體,現在的我周身紅白格輕薄小襯衫加黃色條紋開叉裙,是準備將小清新的路線貫徹到底了。


    記憶裏的張磊嘛,也總是身穿黑色短袖清清爽爽的樣子。


    “嗯,天氣熱嘛。”我尷尬地笑笑,竟然想不出該說點兒什麽好。


    “整整一個暑假也沒見著你人,你被哪個大學錄取了?留在京津冀了嗎?”


    我看眼啵呐呐,再看眼林克,這一個兩個都笑得合不攏嘴,大概是沉浸在熱戀的氣氛裏無法自拔了。


    “你們是不是都留在京津冀啊?”


    “對呀,河北人嘛,還是戀家的。”異口同聲的,啵呐呐和林克相視而笑。


    總有些人,幸福得讓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總有些人,幸運地就得到了愛情女神的眷顧。


    總有些人,越掙紮就越孤獨。


    “啵悶悶呢?還沒來啊?”我扭扭頭,不忍直視他們過於親密的眼神互動。


    都說人們在遇到真愛的時候是有感應的,在我這個局外人看來,他們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真愛了吧,顏值身材還有氣質,什麽什麽都旗鼓相當。


    據啵呐呐透露,啵悶悶暑假的時候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了,好像倆人在同一個大學。具體是哪一所三本院校,她還不願意說。


    於是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中,我得知啵呐呐留在河北了,重點是她和林克都留在河北了。我想啵呐呐應該是我們博士家族三劍客裏,第一個結婚生子的劍客吧。


    不要問我為什麽才剛剛高中畢業就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林克和啵呐呐在我桌子對麵喝西瓜汁的時候,動作驚奇的一致,一度讓我懷疑他們上輩子就是一對相親相親的老夫妻了。


    當然最值得一提的,本次聚會的組織者,王靳新同學,真可謂是新晉人生贏家。


    人家可是堂堂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啊,自本年九月一日起。


    短暫性的收起我的驚訝,惡狠狠地喝一大口西瓜汁,今天說什麽也要讓王靳新這撿漏王結賬,“我說呢,這麽積極的組織聚會。”


    “河北考生嘛,能殺出一匹黑馬真的很不容易。”啵呐呐也搖頭感歎人生。


    初中那會兒陰陰是齊刷刷的倒數前四,隔了一個高中就拉開這麽大的人生差距,命運是真的神奇。


    “對呀,高考大省,競爭激烈。”林克在一旁婦唱夫隨,感情好到羨煞旁人。


    猛然發現身邊朋友或是愛情開花,或是學業有成,唯有我,一無所有。


    人啊,就害怕突然清醒。


    清醒的瞬間會突然發覺這個世界不僅不公平,還很殘酷。


    “所以呢?你考得應該還不錯吧,畢竟玩命學習了兩年。”


    這個世界不僅殘酷,還抽血剝骨。


    “怎麽可能考的不錯?河北考生哪個沒經過地獄式的魔鬼訓練,我怎麽可能拚命學習一兩年就隨便考個好大學?”我拿著吸管的手微微一緊,太多無奈無從說起。


    “高考大省就是這個樣子,麵對現實,努力生活。”


    大概人們最害怕的不是嘲笑,而是安慰吧,總之我是害怕安慰的一個人。


    “以後呢?我就去替你們看看大西北的風光,不是挺好的嗎?”我努力笑笑看著啵呐呐,以前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強顏歡笑這種東西的。


    “選了那麽遠的學校嗎?我看你每次吃飯,拿筷子都很近啊,不像是嫁很遠的人。”


    “什麽邏輯?我隻是去上個大學,還是要回來嫁人的。”


    “大學四年,人生最美妙的青春年華啊。”


    我也清楚,大學四年,人生最美妙的青春年華啊。


    “那又怎樣?這不是努力晚了嗎?要是早兩年覺醒的話,沒準可以留在河北大學學個新聞學。”


    “誰學個新聞學啊?”


    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王靳新牛逼哄哄吊兒郎當的樣子馬上就在我的腦海中躍然浮現,待到我抬頭望去,卻是錯愕地無所適從了。


    “王靳新……”


    “是我啊,你傻啦?”王靳新帶著一個女孩子歡快地笑著走過來,又扭頭和啵呐呐打招呼,“啵呐呐你來啦。”


    “王靳新,這是……”


    這個女孩子,我是見過的,且不止一次。


    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膚,長長的卷發......是她,又是她。


    “這是我女朋友,李想。”


    “奧,這是我男朋友林克。”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兒,我得先回去了。”我扔下這一句就匆忙地落荒而逃,甚至聽不清王靳新朝我喊的那一句,“你這個時候能有什麽事兒啊?”


    本來以為這個世界是很大的。


    本來以為有些人一輩子隻有幾麵之緣的。


    本來以為小說裏的無巧不成書都是騙人的。


    本來以為有些朋友是要走一輩子的。


    本來以為我可以有勇氣為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伸張正義的,至少可以質問一句為什麽......


    本來以為......


    “張磊,難道這就是你逃去馬來西亞的理由嗎?”


    “張磊,你早就知道他們在一起了嗎?所以才急匆匆飛去馬來西亞的,對嗎?”


    “可是對不起,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似乎也是沒辦法開口的吧。問他們為什麽在一起,問他們為什麽傷害你。”


    “對不起。”


    除了自責的自言自語,我什麽也做不了。


    從火鍋店出來,我一個人穿梭在步行街的東口,一路上與我擦肩而過的人都有或愛人或親人的陪伴。


    全世界都是幸福的人,我不知道張磊是否也害怕那光芒過於刺眼,或是那背叛過於見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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