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恍恍惚惚過渡到5月10號,成人禮終於來了。


    周日早晨我一如既往地五點起床,背了一個小時的英語單詞,然後洗漱吃飯,拿好小禮服,準備去學校。


    五月,春末夏初,不像冬天那樣荒涼,也沒有夏天那樣熱烈,像是最溫柔最清淺的笑,到處一派清新自然。


    我喜歡五月,不單單是因為我出生在五月,更多的是我喜歡這個清淺的季節,沒有什麽會出來喧賓奪主,世界也不是光禿禿的一片死寂沉沉,所有的事物都剛剛好。大樹剛好是嫩綠的,連風都柔和,且萬物蓬勃,欣欣向榮。


    我肩上背著書包,手上提著小禮服,踏在柏油路上,周圍有嘰嘰喳喳的鳥叫。


    早晨七點半,陽光算不上柔和,我眯著眼睛偷偷看向太陽,光線已有些刺眼,曬在我燕州一中的校服上格外溫暖。


    伸出胳膊看看這個時間,張磊差不多在六路公車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張磊穿西裝的樣子。


    我超級期待地來到燕州一中,伴隨著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成人禮正式開始,緊接著是校長慷慨激昂的節日賀詞。


    冠禮儀式上,十八響禮炮在操場上每一位同學的共同見證下鳴響,落到我心間,算是很莊嚴的儀式,宣告我成年了。


    成人禮簡化了很多步驟,沒有請家長來學校給我們戴成人帽,直接以班裏隊伍的形式一一走過成人門。


    成人禮的演出取消,改為今天晚上七點的校慶舞會。


    燕州一中總是在給學生節省學習時間上無所不用其極,憑空少了很多浪漫,好在校慶舞會還算圓滿。


    校慶舞會在學校報告廳舉行,等我們進來的時候,精美的糕點,絢麗的燈光無不透漏著精致。


    女孩兒們穿著各式各樣的禮服,戴著各種各樣的麵具,奇形怪狀的。


    男孩兒們穿著筆挺的西裝,清一色的黑西裝,麵具也大同小異。


    活躍的興奮的粉紅色泡泡在周圍舞蹈,台上是喜氣洋洋的主持人:“現在我宣布,燕州一中13級校慶舞會正式開始。”


    音樂開始了。


    “踮起腳尖提起裙邊,讓我的手輕輕搭在你的肩。舞步翩翩呼吸淺淺,愛的華爾茲多甜……”


    熟悉的音樂調皮地鑽進耳朵裏,我的心也開始不安分。


    哎,戴著麵具怎麽找張磊啊?我當年為什麽不科學用眼呢?


    我站在原地轉圈圈,找不到張磊的身影。


    原本即使隻看張磊的背影,我都能在人群中準確找出他的。


    “同學,可以一起跳支舞嗎?”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男生,很禮貌的邀請,上揚的嘴角,之前從未見過的。


    “不好意思。”我說著抱歉地朝他低了個頭,隔著麵具也不知道我略帶歉意的表情男孩子能不能看的清。


    在人家成人禮的第一天就拒絕人家的邀請,想來我是真的很不厚道了。


    我一麵連連後退一麵繼續焦急地搜索張磊的身影。


    張磊,你在哪兒呢?你可千萬不要和別的小姐姐一起跳舞啊。


    拜托拜托。


    人很多,場麵很混亂,我移動的很慢。


    “小師妹。”


    熟悉的聲音,張磊,我終於聽到了他熟悉的聲音。


    “啊?”我努力眯著眼睛搜索張磊。


    我四百多度散光,二百多度近視,真的很難看清周圍的人。


    依舊是擠得在原地轉圈圈,聽到了聲音,看不到人。


    “回頭。”聲音不大,擲地有聲。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張磊穿一身白西裝,筆挺的站在我麵前,紳士,高貴,帥氣,一塵不染。


    “張磊。”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西裝革履的張磊,也太勢不可擋了。


    張磊嘴角微微上揚,很清淺地笑了一下,轉瞬即逝的,然後怪溫柔的來了一句:“小師妹。”


    “你……你……你怎麽知道是我?”


    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陣勢,倒讓我有點兒結巴了,張磊帥起來還真是沒有上限。


    周圍的燈光也變得迷幻,整個世界紛紛給張磊讓路,我的眼睛啊,隻看得到他了,他變得唯一且清晰。


    我沉浸在這個粉紅色的夢幻世界中醉生夢死,直到張磊好死不死來了句:“師妹你化成灰我都認識。”


    ……


    “張磊,好神奇啊,你怎麽知道是我?”


    如果張磊也能靠背影就能認出我,那是不是未來某天我們在街角相遇,也不至於錯過,因為總有一個人會發現,原來是你,如此熟悉。


    張磊摘下麵具放到一邊,很是嫌棄地用手揉揉我的頭,“就師妹你這蹩腳的舞姿,想認不出來都難。”


    胡說八道,我明明還沒有來得及跳舞,剛剛找你不到。


    我也順勢摘下麵具,輕哼一聲,“我沒嘲笑張磊你的舞姿就不錯了,我跳的怎麽也算標準好不好?”


    張磊的舞姿在滅絕師太的調教下依然慘不忍睹,是讓我覺得最奇跡的事情。


    張磊嘛,總是能創造很多奇跡的,我都習慣了。


    張磊仰著腦袋輕哼一聲,赤裸裸的挑釁。


    “張磊你嘲笑我幹啥?”我說著拿手推了張磊一下。


    不同於張磊六個課時有四個課時腳上帶傷是旁聽生,滅絕師太的課我可是從頭到尾一節課都沒落下,全程狠練。


    一方麵是滅絕師太當年看我看得太緊,另一方麵是我早就預想到會有今天。


    我這輩子的未雨綢繆,處心積慮,全都貢獻給張磊了。


    然而張磊並不領情。


    張磊上下打量我,拿手摸摸鼻子,一本正經的看著我的眼睛說:“嗯,笑師妹你今天的打扮很突兀。”


    “突兀?張磊你說這個裙子是吧?我也想吐槽,我媽媽怎麽給我買了條這麽粉嫩的蓬蓬裙呢?我並不想走這個風格。”我也是為媽媽的審美傷透了腦筋,懊惱了一個晚上才決定今天穿它來參加校慶舞會的,考慮到下周的聯考很重要,非常重要要抓緊複習,不然我肯定要去專賣店親手挑一件。


    如果我去挑的話,我一定挑一件白色的小禮服,因為張磊你喜歡一切簡單、幹淨、一塵不染的事物。


    張磊又是睜大眼睛拿手用力拍拍我的頭,安慰的語氣,“認命吧。”


    張磊之前喜歡推搡我的胳膊,或者拿拳頭襲擊我肩膀的。


    大概是看我今天穿的是禮服,不好動手,所以時不時往下按按我的頭。


    本來我就長不高,再這樣按下去真的會沒有未來的。


    “認命?”我眉毛扭作一團,是誰說過那麽一句話來著……我命由我不由天。


    張磊又是義正言辭的看著我的眼睛說:“師妹你穿別的也好看不了。”


    ……


    “那張磊你去找別的好看的小姐姐跳舞去啊,我不耽誤您老人家。”我說著用手推推張磊,成人禮的第一天就被傷害到這種程度,這悲慘的命運全國罕見。


    張磊是魔鬼中的魔鬼嗎?


    張磊抓住我的手腕,臉湊下來,睫毛離我的眼睛很近,嘴裏說的話也很清晰:“非你不可。”


    空氣裏有曖昧的錯覺,我有點兒神經錯亂。


    “為啥非我不可?終於發現了我的美是嗎?”我說著眼神漂移,臉也有些發燙,啊,離張磊這麽近的距離。


    說不緊張那都是騙鬼的。


    張磊輕鬆放開我的手,若無其事地整理一下西裝,然後看我一眼,理所應當的語氣:“沒有你的醜,怎麽襯托我?”


    ……


    生氣歸生氣,但是張磊還需要襯托嗎?


    我喜歡的男孩子,有最耀眼的光芒和最強大的氣場。


    見我愣愣地不說話,張磊又是伸出手來拍拍我的頭,“師妹你呆頭呆腦地反思啥呢?”


    “我尋思著別人都開始跳舞了呢。”


    我看看周圍的同學,都有很認真的在跳舞。


    我也想和張磊跳舞。


    我一直都想和張磊跳舞。


    張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手一擺,“那師妹你倒是跳啊?”


    “張磊你不牽我手,難道要我一個人轉圈圈嗎?”我氣鼓鼓地仰頭望著張磊。


    成人禮也不知道說兩句好聽的話讓我開心一下。


    “有何不可?”張磊依舊不以為意,並且絲毫沒有要跳舞的意思。


    “燕州一中的校慶舞會一生就那麽一次,高三我就再沒機會跳了。所以張磊你要是不願意和我跳,就趕緊給好人讓個地兒,我還想趕在畢業之前留下點兒美好的回憶呢。”我說著朝張磊擺擺手,眼神劃拉周圍的人,裝模作樣而已。


    張磊二話不說就轉身。


    “哎哎哎,張磊你還真走啊?”我眼疾手快的拉住張磊的胳膊。


    張磊真是個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壞家夥。


    “不是……給好人騰地兒嗎?”張磊回過頭來撅著嘴看我,語氣竟然委屈巴巴。


    “世界上哪有比張磊你,更好的好人呢?你長相是這麽的帥氣,舞姿是這麽的優美。”


    嘴巴突然被張磊的大手捂住,果然是成年人了,都知道害羞了。


    以前張磊可是要聽我誇他兩本文言文一點通那麽厚才能就此罷休的。


    “那張磊你牽我手和我跳舞啊。”


    “手,給我。”


    五月份了,花兒都開了,氣溫一路回升,天氣好到不行,人在報告廳,張磊的手還冰到不行,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張磊,真的是冰塊兒做的吧。


    “這是夏天,張磊你的手怎麽還這麽冰?你這樣對得起今天的大太陽嗎?”我仰頭望著張磊的臉,精致的喉結,還有潔白的襯衫。


    “我沒嫌棄小師妹你手胖就不錯了。”張磊說著搖搖頭,把我的手拿到他眼睛下看了一眼,伴隨著音樂漸近尾聲,張磊還不忘吐槽一聲:“終於結束了,這首歌真是又臭又長。”


    “多好聽的歌,怎麽就又臭又長了?我要求你向這首歌道歉。”我想我有必要為這首歌打抱不平,畢竟托它的福我和張磊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跳了一支舞,穿的正式,場合隆重。


    張磊俯身瞪著眼睛看著我,“我跟一首歌道歉?小師妹你覺得可能嗎?”


    “那我就不放開你的手。”我說著把手舉到我們中間,雖然張磊的手涼的像一塊冰,但勝在白皙細膩。


    “放開。”


    張磊並不掙紮,我才懶得搭理他。


    “走啦。”我拉著張磊穿過人群來到糕點桌,這都是高一糕點社裏那群小學弟小學妹們做的,很精致,很專業。


    張磊也一路任由我拉著他,隻是嘴裏有氣無力冒出一句:“放開。”


    “這麽多甜點,張磊你想吃哪一種?”我低頭看看甜點,又仰頭看看張磊。


    張磊平時買零食都買我愛吃的,我也從來沒有發現張磊喜歡吃點兒什麽。


    張磊很無奈地看看我,連掙紮都省了,“周圍這麽多人呢?師妹你拉著一個男孩子的手……臉皮這麽厚的嗎?”


    “反正我是你小師妹啊,又沒事兒。這麽多人都成雙結對,張磊你要是走了,不是更顯出我人緣不好嗎?所以今天你的手,我死也不放。”


    “誰叫你平時作惡多端?”


    那我當初也沒想到會有今天啊?


    “小師妹,你放手,我不走。”張磊坐在我旁邊,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認命,還有點兒可愛。


    “說話算數。”我看著張磊的眼睛,那麽溫柔的眼睛好像也不像是在騙我,慢慢悠悠鬆開手,手指在甜點上麵挨個掠過,“那張磊你想吃什麽甜點呢?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啊。”


    張磊坐在我身邊,拿手拄著下巴,安靜地看著我。


    啊!這個信任的眼神,就是對我資深吃貨的最大肯定啊。


    “那張磊你嚐個甜甜圈吧,草莓味兒的,我最喜歡的。”我說著把甜甜圈輕輕地拿起來,放到張磊麵前。


    甜甜圈啊甜甜圈,吃到嘴裏真的很有戀愛的感覺,尤其還是草莓味的。


    張磊看著我搖搖頭,表情毫無波瀾。


    我伸出食指對著張磊說:“吃一口。”


    我保證張磊一口入坑。


    張磊看著我將信將疑地拿起甜甜圈,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後邊吃邊皺著眉吐槽我,“怎麽這麽甜?師妹你喜歡吃這麽甜的東西啊?”


    嗯,張磊很給麵子的隻吃了一小口甜甜圈就嫌棄地放下了。


    我連忙心疼地拿起來,甜甜的多好吃,“張磊你吃一口就放下了,很浪費的知不知道?”


    “啊,我又沒說不把它吃完。”


    我嚼著甜甜圈看著張磊的目瞪口呆,突然感覺有點兒想笑。


    看看眼前琳琅滿目的蛋糕,達克瓦茲可以嚐試一下,栗子蛋糕和泡芙不算太甜吧,慕斯蛋糕超級可以,我把它們一一放到張磊麵前,然後舉舉手上的草莓味甜甜圈,“張磊你選個別的好了,這個我吃。”


    張磊臉上是大寫的尷尬。


    “有什麽問題嗎?我說過了我最喜歡吃草莓味的甜甜圈了啊,反正張磊你也不愛吃,幹嘛勉強自己?”


    張磊又是磕磕巴巴地擠出幾個字:“我咬過……”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


    我雖然有點兒潔癖,但我唯獨不嫌棄張磊你啊。


    張磊啊,你在我的世界裏什麽什麽都是vip。


    張磊癟癟嘴,終於拿起一塊兒泡芙放在嘴裏,邊吃還不忘感歎:“師妹你還真是個吃貨啊。”


    張磊全程就隻吃了一塊兒泡芙,終於理解他為啥那麽清瘦了。


    仔細想想張磊好像真的很清淡,穿的清淡,吃的也清淡。


    我估計張磊嘴巴上的皮膚組織比我們敏感?要麽張磊吃火鍋要清湯,吃餃子不放醋,就連吃甜點都覺得太甜。


    “張磊,你不要這樣專注的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全程我都在吃個不停,而張磊隻有一個姿勢,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著我吃甜甜圈,像一幅靜止的帥到讓人窒息的人物畫。


    “怎麽了?”張磊把手放下手,麵無表情地問我。


    我咽一口甜甜圈,拿手摸摸嘴角,“張磊你這樣我很做賊心虛啊。”


    “做賊心虛什麽,本來就是可以隨便吃的啊。”張磊說著抽出紙巾盒裏的衛生紙。


    “可是張磊你看著我的時候,總給我帶來一種,我偷走了一顆星辰讓它在旁邊照耀我的錯覺。”


    張磊落到我身上的眼睛很黑很亮,漂亮到我心虛。


    張磊拿紙巾嫌棄地給我擦擦嘴角,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很是費解地說了一句:“星辰?”


    完蛋了,這一擦嘴我更心虛了。


    “張磊你安安靜靜注視別人的時候,很像天邊的一顆星辰啊。閃耀的,迷幻的,讓人覺得不太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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