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下半節課我們開始練習《愛的華爾茲》。”


    終於不用練舞蹈基本功了,是嗎?


    我喜出望外地望著張磊,興奮地跳起來。


    我知道張磊現在是跳不動了,所以把他的那份一起帶上。


    “哎。我現在終於能理解,小師妹你當年為什麽不合格了。”張磊今天終於對我說了一句不那麽蹩腳的話,“因為這課實在是太痛了啊。”


    懂了吧。


    就是因為社團課老師把我們當作專業人士高標準超負荷的無理取鬧,直接導致了我的失敗。陰陰是培養學生的興趣,陶冶學生的情操,豐富學生的課餘生活的一種存在,偏偏搞成了恐怖的填鴨教學,真是和教育初衷背道而馳,還渾然不覺樂在其中。


    這個世界終於有一個人能懂我了,知音啊。


    不過我社團課不及格不是因為痛,是因為驚嚇。


    “啊!我站都站不起來。”


    站都站不起來剛剛還能衝過來搶我礦泉水喝,張磊你這是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


    “我一在你旁邊,你就弱到爆是不是?戲精籃球隊隊長,你有那麽虛弱嗎?打籃球不需要訓練的啊?”


    張磊還沒來得及跟我黑臉,音樂聲就響起來了。


    “踮起腳尖,提起裙邊,讓我的手輕輕搭在你的肩……”


    “這是什麽歌?”張磊一頭霧水地望向我,臉上寫滿滄桑。


    好吧,我剛剛的話是有些重了,張磊的舞蹈功力為負。


    “這是《愛的華爾茲》啊!有什麽問題嗎?”


    學校每年的校慶舞會都會放這首歌啊,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不知道。


    這該是有多不問世事?


    “意思是……咱倆今天要跳這個舞,是嗎?”


    如夢初醒。


    張磊你是喝大了嗎?問的都是些什麽不言而喻的狗屁問題?大腦怎麽還斷篇了呢?第一天到地球上生活嗎?


    移民啊您是?


    “對呀,有什麽問題嗎?”我無奈地看向張磊。


    “剛剛那女孩兒呢?我要和她跳。”張磊說著一瘸一拐地就要往人群裏衝。


    我一把揪住張磊的校服外套,“張磊,你別太過分了。”


    我可是為了你拒絕了燕州二中的拉丁王子,所以你現在不能見利忘義離我而去。


    糟糠之妻不可丟,張磊你知不知道?不然會被世人戳著脊梁骨罵一輩子的,張磊你知不知道?


    “師妹呀你又不會跳,咱倆一起,肯定……不!合!格!”


    拋棄我還把話說的這麽義正言辭。


    張磊,你還是不是人?


    好了,鑒定完畢,你不是人,你隻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心狠手辣的,辣手摧花的大獅子。


    “那你也不能拋棄我啊。”我又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張磊的校服外套。


    我其實很想和你一起跳《愛的華爾茲》的,再說了等到校慶舞會的時候我們也要找舞伴跳這個舞的啊,現在磨合磨合正好。


    “師妹你去找個小哥哥。”張磊說著就嫌棄地把我往後麵推。


    我長歎一口氣,賭氣地自顧自往後麵走。


    說實話,我也不想和你這老弱病殘一起跳《愛的華爾茲》。


    “回來。”


    “幹嘛?”我歪著脖子沒好氣地瞪著他。


    “師妹你真去啊?怎麽說風就是雨呢?”


    “反正跟你在一起又不!合!格!”


    “那自由分組的時候,誰求著我說跟我一組的?”


    無語不?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丟個眼神讓張磊自行體會。


    張磊,我勸你想好再說話,不然我可能真會去殺掉那個女孩子,然後去找拉丁王子。


    “我……勉強接受你吧。”張磊摸摸鼻子,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奧。”


    “師妹你別想占我便宜昂。”


    “怎麽算占你便宜?”


    ……


    沉默,良久。


    “不能碰我。”


    張磊,你是個男孩子好嗎?


    “那動作是拉著手轉圈啊,不拉手怎麽轉圈呢?”


    “自己轉,無實物表演懂不懂?”張磊說著,胳膊倫圓了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委屈地搖搖頭。


    我是真的委屈。


    “我學的是舞蹈課,又不是表演課。”我委屈地跺腳,張磊你不能仗著自己比我高,就提出這些莫名其妙無理取鬧的狗屁條件吧。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


    “朽木不可雕也。”張磊說著一瘸一拐地朝我走過來。


    走路都不利索,我能指望你和我一起跳舞嗎?現在到底應該是誰嫌棄誰?陰陰是張磊你拖累我好嗎?


    “你示範一個。”我仰著脖子衝張磊說,我就不信他還能給我來個無實物表演。


    “看好了。”張磊瞥我一眼,沒好氣地說。


    但是馬上,他就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我自己怎麽轉圈?”


    “那我自己怎麽轉圈?”


    “服你了。”


    本來也不是我的錯啊。


    ……


    “後麵滲著的那一對兒昂,最萌身高差不說,訓練還不認真,再不跟著做動作,今晚留下來打掃衛生昂。”


    最萌身高差?


    我和張磊嗎?


    “你多高?”


    “穿著鞋一米六一。”我低下頭看看我的腳丫。


    “脫了鞋呢?”張磊求追不舍。


    我說,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能不用在這個問題上嘛。張磊你準備娶我嗎?否定回答的話,我身高和你沒多大關係的吧。


    “不到……一米六。”


    “這麽矮?”


    “你呢?”我仰著脖子看著張磊問。


    張磊寬背窄腰大長腿,不僅長得高,而且高貴板正有氣質。站在基因遺傳的角度考慮,絕對的良配啊,結婚的上上人選。


    張磊居高臨下看著我,“脫了鞋一米八。”


    “這麽高?”


    ……


    沉默,良久。


    “心累啊。小師妹你可再別減肥了,喝點兒奶,長點兒個吧。”張磊伸出手來,用力拍拍我的頭。


    張磊你這麽用力拍我頭,我不往回縮就不錯了。


    我太難了。


    “還有多久下課?”張磊一臉生不如死地低頭看著我,有氣無力地。


    我看眼教室後麵的表,“五分鍾。”


    “我還要拉你的手五分鍾唄?”


    怎樣?


    我仰著頭一臉無語地看著張磊。


    “小師妹你手怎麽這麽胖?以後老公怎麽給你買戒指啊?”


    這是你該關心的問題嗎?


    嫌棄完我身高又開始嫌棄我的手,不吐槽會死是不是啊?


    “以後結婚我不要戒指。”


    當然啦,我覺得以後我也不會結婚的吧,這麽倒黴的遇見你,總覺得今後跟誰過一輩子都不甘心。


    唯有你啊,是我想要心甘情願走一輩子的人。


    “那你要啥?”張磊皺著眉頭看我。


    問的什麽廢話,這世界上有比金錢更實際的東西嗎?


    “我要存折。”沒好氣地回答完張磊小兒科的問題,靜靜等待著他的鄙視和嫌棄。


    “果然是金牛座女生。”


    咋啦嘛。


    我們金牛座女生專情且深情,怎麽說也算得上良配吧。


    “除了愛錢,就是愛吃啊。”


    那是對自己不愛的人才那樣啊,也是因為內心極度的不安全感。


    我不是每天都嘻嘻哈哈沒心沒肺隻會傻笑的啊,我被人說小胖妞,被人孤立,被人冷嘲熱諷以後也會偷偷躲在被子裏難過到失眠。


    可是這些我通通不會讓你看到,僅此而已啊。


    沒有什麽安全感的,又想要把自己所有的勇敢和熱情都給你,這就是我啊。


    “結婚戒指還是得要的。”張磊看看我,“不然總覺得不完整吧。”


    張磊,這麽有儀式感的嗎?


    伴隨著《愛的華爾茲》的進行曲,看著張磊的臉,聽著結婚戒指這個詞,總覺得這個世界不太真實。


    “那萬一我未來老公,真不給我買戒指呢?”


    “我給你買。”


    我看著張磊清澈的亮晶晶的眼睛。


    張磊你騙我的吧,我知道。


    “用你老公的存折。”


    ……


    “手這麽暖和,師妹你應該從小到大都有人疼吧。”


    嗯,從小到大有沒有人疼跟這手暖不暖有關係嗎?


    張磊的腦回路果然和我不一樣。


    我們是來自兩個星球的人吧。


    我還沒來得及吐槽,跳了半節課的《愛的華爾茲》,張磊的手從頭涼到尾,比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冰塊兒強不了多少。


    要不是張磊這手骨節分陰,又白又細,我真的要嫌棄死了,“那你的手冷冰冰的,沒人疼嗎?”。


    我仰著頭望著張磊。


    不過想想也知道這個理論站不住腳了,我要是有張磊這麽個帥氣的大兒子,大概能欣慰到原地大爆炸了吧,肯定從小疼到大的啊。


    張磊看看我不再說話了,眼神逐漸暗淡,笑容減半。


    難道真的沒有嗎?怎麽可能呢?家喻戶曉的籃球隊隊長兼二中校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子以及我的偏愛……還說自己沒人疼。


    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後就有了,把我的寵愛分你一半吧。”我的寵愛啊,早就一分不剩地一腔熱血全部倒在你身上了,隻是你從未發覺。


    “啊?”


    張磊我警告你不許用這麽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亂我心扉。


    “我好喜歡這樣的手啊,骨節分陰。”


    “喜歡吧。”張磊終於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喪屍表情,變身皮笑肉不笑的假笑男孩兒。


    我用力地點點頭,張磊你這手我喜歡,你這人我也喜歡。


    “不是你的。”


    ……


    別別扭扭地掙紮著,總算把《愛的華爾茲》糊弄過去了。


    時至今日我才深刻理解,為什麽世界上有一個成語叫作群魔亂舞。


    群魔倒算不上,我和張磊全程亂舞是真的。


    本來以為我就夠四肢不協調的了,沒想到張磊跳舞更蹩腳。


    大概是劈叉給他整出內傷了,總之張磊從頭到尾的掉鏈子。


    別人該拉手的時候他帶著我轉圈,別的女孩都轉圈了,他反應過來要拉我手了……


    “你會騎自行車嗎?”張磊半死不活地一瘸一拐走在我身後。


    這是有生之年張磊第一次走在我身後。


    要放到以前,張磊必須要走在我前麵三米開外的,這樣比較好突出他的王者氣場。


    “會騎小小的,直把的自行車。”


    “師妹你怎麽那麽笨呢?我就納悶了。”


    都是一起上過舞蹈課的人了,誰不知道誰啊。


    我就納悶了,張磊怎麽還有臉說我笨呢?


    “咋啦嘛?”


    “下課推著我的車回家。”張磊說著從書包裏倒騰出車鑰匙,麵不改色地拉過我的手把鑰匙扔在我手心裏,“我今天坐公交車回家,我的腿軟了,不能騎車。”


    已經下課了,張磊你知不知道隨便拉女孩子手很違規的?


    被教導主任看到會叫家長,會扣分,會被通報批評的知不知道?


    重要的是,你不經意的一拉,我的心底就開始地震了知不知道?


    很撩撥人的。


    “那我腿不軟是不?”我把鑰匙反扣在張磊手裏。


    小算盤打的這麽好,讓我腿著回家,自己坐公車,真不是男人。


    “師妹你腿軟不軟,跟我啥關係?”


    “張磊你自行車丟不丟,跟我啥關係?”


    “我自行車丟了,我就把你賣了。”


    憑啥?


    張磊你憑啥這麽討厭,在我的世界裏肆無忌憚。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江湖規矩,懂不懂?”張磊說著又掰開我的拳頭,把鑰匙塞給我。


    張磊你要是再敢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碰我的手,以後我也會對你不客氣的,你知不知道?


    “不平等條約。”當年西方列強是逼著清政府簽訂了一係列的不平等條約,但是張磊我不是清政府,你也不是西方列強,你不能仗著我喜歡你,你就這麽不講道理吧。


    現在都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槍杆子裏出政權。”


    “張磊你現在還有力氣打我嗎?”


    “師妹你說你推不推吧。”


    我搖搖頭。


    這是原則問題,我從小就是有原則的人,最討厭別人威脅。


    “那你怎麽才推呢?小師妹。”


    張磊是魔鬼吧,一秒鍾都不到又變身活潑開朗的陽光少年。委屈巴巴的小眼神還向我放電,真是殺人於無形。


    好吧,我妥協。


    在張磊麵前我原則為零,戰鬥力為零,什麽什麽都是零。


    “張磊你給我講故事。”


    “講故事?小紅帽的故事嗎?”


    我又不是小紅帽她媽,我為什麽要關心小紅帽的故事?


    我至始至終關心的隻有你的故事啊。


    “就是那天晚上你說我像一個人。”


    “哪天?不記得。”張磊搖搖頭。


    張磊從來不記得和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兒,從來都是那麽赤裸裸的不走心,其實很傷人。


    “元旦那天。”


    “哪個人?”


    “張磊你說我讓你想起來一個人嘛不是?”我現在都在好奇張磊這好記性怎麽考的年級第一,怪不得之前聊天說自己不聰陰,原來真不是張磊謙虛。


    “師妹你還惦記著呢?”


    張磊,我要怎麽和你說,這件事我嫉妒了很久,惦記了很久。


    僅僅因為你提起那個女孩的時候,臉上有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陰媚的笑,我就嫉妒得不行。


    “我好奇。”


    “好奇心害死貓。”


    “我不怕。”


    沒準聽完以後我就絕望的對你放手了呢?你都不知道喜歡你追逐你對我來說是多麽累人的一件事情。


    我是這麽懶的一個人。


    “我答應你。”


    心猛的下沉。


    原來我是這麽想聽你說,我又是這麽怕聽你說。


    “我帶師妹你去推我的自行車,你真不會騎自行車嗎?”


    我用力地搖搖頭。


    “笨。”


    又沒人教我。


    “以後有時間。”


    我抬頭看看張磊,終於肯說句人話了嗎?


    “我讓小師妹你看看我騎車有多厲害。”


    “切,我還以為你說你教我。”


    “怎麽可能?”


    出了學校門口,路人紛紛側目。


    好吧,我承認我倆很狼狽,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像剛從工地上搬磚回來。


    “張磊你能不能好好走路,一圈一拐的別人都看咱倆。”


    “看就看唄。”


    “收斂點兒,別走的這麽浮誇。”


    “能走就不錯了,師妹你要是會騎車就讓你騎車送我回來了。”


    張磊,我想你怕是對自己的體重沒有概念。


    “給你手套。”


    這麽醜的手套為啥要給我?我搖搖頭用生命在抗拒。


    “為啥不戴?”


    “醜。”


    張磊二話不說咬牙切齒地就給我安排上了,“我給你套上的,不許摘。”


    “張磊你也覺得這手套太醜了,想著趕緊給我套上對不對?初中的時候我也總嫌我媽給我買的帽子醜,然後死乞白賴地想方設法套到啵悶悶頭上,然後我媽媽就會給我買個新的了。”


    沉默,良久。


    我……說錯話了嗎?


    無聲且尷尬地向前行進了一小段路。


    “本來手就胖,再凍了不得成熊掌啊?我可不想牽著熊掌跳《愛的華爾茲》。”


    我就知道。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原來張磊憋了這麽半天,絞盡腦汁想著怎麽出言諷刺我。


    是時候該分道揚鑣了。


    張磊站在六路公交車站牌,目送我推著他的自行車回家。


    原來張磊的良心,是真的不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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