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蒙紮克沉穩地把一個監聽接收器,夯在辦公室的書桌上,砸爛了也無所謂。


    “竟然一個都沒抓住?你們幹什麽吃的!”


    “總統先生,也不排除那些大明間諜死於空軍的無差別雲爆彈攻擊……我們隻是無法驗屍查明情況。


    被雲爆彈攻擊的屍體,徹底燒成灰燼的太多了,很多死者的人格芯片也都徹底毀屍滅跡……”拉爾森部長額頭冒汗,很是誠懇地接受著訓斥,還不敢辯駁得太明顯。


    “廢物!”蒙紮克陰著臉啐了一口,“一共死了多少人?鬧了多大動靜?為什麽會失敗!”


    拉爾森部長一板一眼地匯報著數據:“一共死了300多人,新招募的搜索隊員,找到屍體並核對人格芯片、確認身份死亡的,一共是191人,還有45具屍體因為損毀過重、頭頸部滅失,無法識別身份——這些人我們也嚴謹地包括在了77名失蹤人員名單裏。


    督戰隊戰死了22人,重傷13人。另外,除了191名搜索隊死者、77名失蹤之外,我們事後還根據人格芯片定位追蹤,抓捕回來86人。”


    在戰場上,“失蹤”往往是比“死亡”還慘的情況,因為找得到屍首的才能叫陣亡。死不見屍的和逃跑了的逃兵,都統一叫失蹤。


    77人失蹤,45具屍體損毀嚴重無法辨識身份,那就意味著最多可能有32個人跑了,或者其中有一部分被雲爆彈燒得徹底屍骨無存,連一根完整的骨頭都沒剩下。


    “你覺得那些火線變節的人裏,有可能有成功投敵的麽?”蒙紮克總統嚴厲地拷問。


    拉爾森部長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


    “我谘詢過空軍的專業意見,這種噸位的雲爆彈攻擊,造成爆心區域、占總殺傷麵積10%範圍內的死者,屍骨無存,都是正常的。如果當時那些被攻擊者確實在爆破範圍內均勻分布的話,20幾個人被炸汽化是合理數據。當然我們不能排除意外情況……”


    “那就當最壞情況處理!”蒙紮克猛地一甩雪茄,“天呐!我們都幹了些什麽!什麽都沒搞定,還造出了一批變節者、送到了能隱身的對手那邊!


    偏偏還一個大明間諜活口都沒抓住!至今都不能對大明方麵提出外交照會!我下屬怎麽會有這麽多蠢貨!”


    拉爾森部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此刻文過飾非是沒有用的,必須深挖失敗的根源,總統才愛聽。


    於是,他痛心疾首地檢討:“總統先生……我承認這是我們的策略出了大問題,對形勢的預估有錯誤,是我們在隊伍建設時,太依賴曾經的心理學大數據模型了。”


    “怎麽說?”蒙紮克森然問道。


    果然,提到深刻檢討的幹貨之後,蒙紮克的情緒被稍稍拉回來了一些,他不再糾結於先追究責任,而是想把問題搞清楚。


    拉爾森連忙解釋:“是這樣的,我們曾經根據的,是2038年、剛剛實施全民監控計劃時調用的‘自殺心理學大數據建模’,來判斷一個人是否害怕死亡的。


    當時,我們成功地阻止了絕大多數因為生活無望、一心求死並報複社會的打擊房價自殺者。可是,隨著案發率的降低,以及這幾年來芯片植入後大家都可以出賣尊嚴賺取基本生活費,所以‘饑寒交迫型不想活的人’急劇減少。


    我們的大數據統計模型,沒法算出‘人在衣食無憂、隻是精神受到持續無聊和被鄙視壓力’模型下,究竟有多大的自殺概率、自殺前的行為模式是怎樣的。因為自殺成功的人太少了,大數據樣本容量不足以支撐這項研究。


    您知道的,基於分析大數據的人工智能分析算法,充其量依然隻是概率論層麵的複盤建模,它並不能理解人性。而如果人性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黑天鵝事件衝擊、會產生何種應激反應,沒有先例可循的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是無法預測的……


    所以,這次我們沒有預測到那些此前準備參加絕地大逃殺比賽、搏命求成為上等人的選手們,有多少會被煽動而火線倒戈、寧可死掉也要火一把。這造成了我們應對上的嚴重失衡……”


    蒙紮克聽著聽著,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反而並不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


    深度學習型人工智能,是靠大數據的喂養來建模和預測社會演變、人類選擇的。


    但是,這種人工智能有個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它並不懂邏輯,所以沒有對黑天鵝衝擊的預見能力。它隻是基於人類已有經驗的總和,或者說人類曆史上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來推測未來。


    打個比方,早在2010年,穀歌公司的社會預測型人工智能,就發出過一個推演:


    說不吃早餐的人,性-淫亂的概率會遠遠高於吃早餐的人的4.3倍。


    這個數據準不準?


    準,飛常準。


    在全世界當時可被精確統計的樣本裏,不吃早餐的人擁有多個混亂性伴侶的比例,確實是吃早餐的人的4.3倍。


    可問題是,人工智能知道這背後的邏輯原理麽?看得懂因果關係麽?


    不,它看不懂。


    大數據隻看事實結論,它不關心邏輯。


    如果非要它給個邏輯,或許它會敷衍塞責地寫一句:“因為不吃早餐,所以喜歡找更多異性啪啪啪”或者“因為我找了更多異性啪啪啪,所以我不想吃早餐”。


    人類一眼就能看出這純屬扯淡。


    而同樣的數據,如果交給人類的社會學家分析,人類會怎麽幹?


    人類會深入調研、詢問當事人的感想,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不吃早餐和性淫亂毫無關係。但隻是因為不吃早餐的人,是生活無規律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


    而生活無規律的人,顯然在挑選自己性伴侶方麵也會更加隨意而無責任心。所以,是生活無規律這種三觀,同時導致了這個人有較大概率分別選擇不吃早餐和隨便挑選性伴侶。uu看書ww.uuknshu 但不吃早餐和性淫亂本身之間毫無因果關係——它們都是生活無規律這個‘因’導致的‘果’。”


    拉爾森部長的這番檢討,算是打在了問題的根子上了。


    一個太信賴人工智能的社會係統,麵臨了因果不分、隻看數據的窘境。


    這時候,一個全新的、沒有曆史記錄可供借鑒的事物發生了,又該如何去預估其擾動呢?


    “我們太信賴這些年來科技對穩定的加持了。以至於一個新擾動變量就把我們的繁榮徹底打回了原形。我們的敵人,估計也是智商高絕的存在,竟然對我們的軟肋了解如此之深。”


    蒙紮克總統悲哀地歎了口氣,發現自己竟然短時間內沒有辦法解決。


    敵人似乎完全知道該怎麽跟一個人工智能帝國作戰,如何專挑人類能勝任、而人工智能又相對薄弱的最後死角,狠狠地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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