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蕭總舵主豪氣幹雲,就算受傷也是不減半分呐!”


    大笑聲從屋外響起,來人毫不客氣地推開門,望向蕭諳兩人。


    袁嘯劫一見那人,登時捏緊雙拳,似要怒斥出聲,蕭諳見此,連忙給使眼色,讓他不要多事。


    “馮將軍謬讚,在下身受重傷,不能相迎,還請馮將軍隨意落座。”


    蕭諳嘴唇灰白,眼裏滿是血絲,有氣無力地說道。那副虛弱模樣,仿佛垂死之人。


    “那老夫隨意,可不是怠慢總舵主。”馮錫範找了條木凳坐下,他眼中猶疑不定。


    方才在屋外,蕭諳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怎麽他一進來,就是這姿態。


    莫非是裝給他看的?蕭諳已經知道自己來的目的?“


    馮將軍,來看望在下,真是不勝榮幸。”蕭諳折騰兩下,做出要起身抱拳的樣子。


    “總舵主重傷之軀,不可如此。”馮錫範連連擺手。


    “讓馮將軍見笑了,不過禮數可不能少,還望將軍幫扶一二。”蕭諳強笑道。


    “讓我過去扶他,這蕭諳搞什麽鬼?”馮錫範內心暗忖。“


    他身邊不是有人麽?為何叫我?”望了眼袁嘯劫,馮錫範心中更加慎重。


    “難道想趁我過去,一掌斃了我?他一定留有餘力,現在這樣子八成是裝的!”


    想到之前種種,馮錫範紋絲不動。


    “總舵主,這位小兄弟在此,何需老夫相助?”


    馮錫範望向隻有背影的袁嘯劫,他沒能看到袁嘯劫眼中淚水。


    “總舵主,我來扶你。”


    袁嘯劫領會蕭諳意思,他小心上前,刻意掩飾的畏怯模樣,讓馮錫範眉頭緊皺。


    “滾開。”蕭諳乍然怒斥。


    “屬下該死!”袁嘯劫如遭雷擊,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看著蕭諳似乎色厲內茬,不讓貼身手下近身,馮錫範本是不明所以,直到他餘光一掃。


    “沾血利刃!這手下要對他不利!蕭諳眾叛親離了麽?此時在強撐?”馮錫範笑意上臉。


    “總舵主息怒,老夫來扶。”馮錫範一站而起。


    “實在是多謝馮老將軍!”蕭諳勉強笑道。


    馮錫範倒是又遲疑起來,蕭諳強笑同意,似是放棄反抗,可細細捕捉,渾然不見他有分毫恐懼。


    再有跪在地上的袁嘯劫,看他雙肩抖動,身子顫栗,就像被嚇哭一般。


    可馮錫範仔細觀察,怎麽越看越像是竊喜,這手下不顧生死,救下蕭諳,沒道理現在反叛才是。


    想起這手下忠心護主,拚死救出蕭諳的情景,馮錫範腦海劃過一道靈光!


    “蕭諳,果然奸詐!先是讓我去扶,故意做出虛弱樣子,知我天性謹慎,必不會輕易扶他。便巧妙和這護主狗演戲,讓我自行聯想,以化去老夫戒心。看他身子不堪一擊,手下又背叛,老夫急不可耐出手,落入蕭諳圈套,遭他一掌斃命,好計策!說不得他現在正內心作喜,可惜老夫慧眼看破。”


    馮錫範神色變了幾變,安穩坐下。


    “馮將軍,這是何意?”蕭諳神色激動。


    “總舵主,可是有忠心手下,叫老夫好生羨慕。”馮錫範意有所指,袁嘯劫立時不再顫栗,平靜下來。


    馮錫範見此,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不禁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


    “那是自然,可馮將軍說話得算數,在下還等著你來扶。”蕭諳嘴唇恢複紅潤,眼裏血絲不見。


    馮錫範此刻確信無疑,蕭諳竟用這拙劣的激將法,可想他現在心中氣急敗壞。


    “總舵主哪裏話,老夫見你麵色紅潤,精神飽滿,完全不像重傷。”馮錫範瞥了蕭諳兩眼,淡淡道。


    蕭諳心中寬下,他是能動用內力,可如今要戰馮錫範,同找死無異,而他來這裏的目的,蕭諳早猜出。


    “那敢問馮將軍,在下剛醒不過片刻,馮將軍便來探望,在下自問沒這個臉麵,能得將軍這般重視。”


    蕭諳如同放棄,不和馮錫範糾結扶不扶的問題。


    “總舵主這可錯了,老夫身為台灣三虎之一,和三虎之首那是情同手足,一聽總舵主受傷,老夫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床上的小妾都不要,立馬趕來,見得總舵主無礙,老夫心裏跟吃了蜜般高興。”


    蕭諳一聽,不由翻了個白眼,他昏迷一天不到,哪裏來的夜不能寐。


    “再說,群王有命,老夫豈能不來?”馮錫範輕飄飄補上一句。


    跪下地上的袁嘯劫一聽,身子複又顫抖起來,那不是高興,是因為他心中充斥仇恨。


    “承蒙郡王看得起在下,勢當為郡王出生入死!”蕭諳聲音定定。


    “那是,郡王失總舵主,猶如斷卻一臂,總舵主這段時間,可千萬要保全身體。”馮錫範目光閃動。


    “這臂,是自斷呢?”袁嘯劫忍不住,詰問道。一言既出,房內緩和的氣氛頓時收緊。


    “郡王為何會陷害總舵主,小小年紀,口出狂言,留不得!”沉默片刻,馮錫範大怒。


    他一掌直擊袁嘯劫頭顱,這突然出手,實乃袁嘯劫語出不敬再先,而他的目標亦非斬殺蕭諳,趁此即可斬掉蕭諳心腹,也可試試蕭諳留了幾分。


    身軀愈發接近兩人,蕭諳卻毫無阻攔動作,馮錫範不禁想到。


    “難道剛才的推測都是錯誤?蕭諳確實已是待宰羔羊?不然他怎麽不救心腹?”


    兩掌相交,勁氣四溢,掀翻屋內不少桌椅板凳,可見兩名交手之人,俱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


    馮錫範詫異莫名,蕭諳不曾出手,他自始自終不曾動過,硬抗他全力一掌的人,恰恰是那忠心下屬。


    袁嘯劫退後一步,隻覺胸中氣血翻湧,他年輕,究竟是差了馮錫範一籌,不過,他還年輕。


    “馮將軍可是對在下不滿?”蕭諳隱有怒氣。


    “豈敢,隻是這小子說話不中聽得緊。”尚有生虎在旁,馮錫範趕忙抽身而退。


    “小孩子家,口出妄言,必定多加教訓,讓他明白道理。”


    蕭諳柔和地望了眼袁嘯劫,伸出手助他平息胸中難受。


    “多謝總舵主。”袁嘯劫轉過頭。


    “如此年少,如此年少,怎麽可能?”馮錫範不信,這不到二十的青年,能擋下自己奮力一掌。


    “馮將軍出手便要取人性命,不知要給在下怎樣的交待?”蕭諳雖臥榻在床,氣勢卻淩厲得緊,他雙目如電,直視馮錫範,怒氣醞釀不散,讓馮錫範全身僵硬。


    馮錫範思維遲滯,這蕭諳一個下屬就有此等武功,再想到昨夜埋伏之時,蕭諳處處留情,不出殺招。


    不知他功力如何?難道他發現端倪,所以才會不用全力?


    可那又如何?我姓馮的奉命行事,當前蕭諳負傷,僅憑一個下屬,能離開台灣?何懼之有?


    眼見馮錫範茫然麵色化為狠厲,蕭諳也知不能逼他太急,鄭家殺他之心不死,長生無處可尋。


    “國姓爺待蕭諳,大恩大德,蕭諳永世不忘。”蕭諳清朗之音響起,讓馮錫範稍稍怔住。


    跪下的袁嘯劫身子劇烈抖動,蕭諳看在眼裏,知他心中不平,但緩兵之計不得不用。


    “昨夜台灣混入韃子刺客,想取蕭諳性命,多虧馮將軍,劉將軍等人出手,這才逼退刺客,請馮將軍轉告大少爺二少爺一句:務必加強防範,蕭諳死了不要緊,要是二位少爺出事,蕭諳百死難得其咎,蕭諳一片赤膽忠心,可照日月,對郡王府忠心耿耿,不忘初心!”


    蕭諳越說麵色越紅,到得最後,蕭諳臉上盡是潮紅,一片赤子之心,使得馮錫範陣陣心顫。


    “總舵主請養傷,老夫必當一字不漏的傳達。”馮錫範麵色肅然,躬身退下。


    目視馮錫範離去,蕭諳心中冷笑不已。


    “好一個鄭家,是手太過健壯,不好使喚,要壯士斷腕麽?”


    “總舵主,這老賊是昨夜主力,他雖黑衣蒙麵,但屬下認得出來。”袁嘯劫盯著那背影,uu看書 ww.uuanshu.cm恨聲道。


    “嘯劫,別說了,會裏一同跟隨來的兄弟們呢?”蕭諳拉住他手,這種關頭務必保持冷靜。


    “總舵主,屬下沒用!”袁嘯劫淚水再次滾下,蕭諳看在眼裏,已是知道答案。


    “怎麽死的?”


    “活活燒死的。”袁嘯劫跪在地上,不斷磕頭,似是覺得沒能救下諸多弟兄,又似是對不起蕭諳。


    “總舵主,百餘弟兄困在火海,鄭府的人在屋外架弓,他們一個都沒逃出來,生生成了焦炭!”


    “嘯劫,我這條命是你救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責怪你。”蕭諳聲音溫和。


    袁嘯劫額頭青紫,猩紅流落,從眉心直到下巴,心中的仇恨,讓他麵目一片猙獰,宛如一頭嗜血的餓狼,若不是蕭諳尚存,他可能已去找鄭府的人拚命。


    “知道了,退下吧。”蕭諳臉上毫無表情,他厭倦般地揮揮手。


    袁嘯劫擦掉眼裏淚水,退出房門,但見木門外筆直身影,不讓任何人打攪蕭諳養傷。


    “重傷,天地會,鄭府,康熙,鼇拜,沐王府。”蕭諳五指敲打床沿,整理腦中訊息。


    “眼下困在台灣,不知我那一番話,能不能消除鄭府戒心,隻要等傷勢恢複,離開此地。”


    “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這仇也能報上一報。”蕭諳不是個有仇不報的人。


    即便他取代陳近南,腦中有甘願為鄭府去死的記憶,但那似是而非的東西,無法影響蕭諳分毫。


    如同看了場電影,蕭諳清楚知道,那是別人的人生,他充其量是名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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