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忽然看到了他的劍,那把鮮紅的劍,鮮紅的劍柄,而劍鞘卻是黑的。其實那把劍的形狀並不引人注意,隻是劍柄的顏色太深,紅得簡直像是人的鮮血,讓人看了都想去將它拔出來,看看劍刃是什麽樣。那老板也不例外,他的手正慢慢靠近那把劍,嘴裏剛說道:“這把劍……”楊雪立立刻插口道:“不要碰我的劍!”他說這話時,不但語氣很冷,目光也如劍一樣鋒銳,盯著那老板。那老板似乎並沒有感到害怕,居然還笑得出來,之後還是沒有去碰那把劍。


    那老板又道:“那朋友是從哪兒來,要去哪兒,要做什麽?”楊雪立道:“我不是你的朋友。”那老板道:“好,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楊雪立道:“你不需要知道?”那老板道:“那我該怎麽稱呼你啊?”楊雪立道:“你也不用稱呼我?”那老板道:“為什麽?”楊雪立道:“因為你就不該找我說話。”


    那老板大笑幾聲,道:“這是我的客棧,我想找誰就找誰,還沒人能管得住我。”楊雪立道:“我也沒有管你。”那老板遲疑一會兒,道:“知道這家客棧叫什麽嗎?”楊雪立沒有回答,他剛才進這家客棧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客棧門上的那塊匾,而是直接走進來的。那老板一字字道:“‘金酒’客棧!”楊雪立還是麵無表情。那老板又道:“來這兒的人無論吃飯還是住店,都得要喝點酒,否則……”楊雪立道:“否則怎樣?”那老板看著他,道:“否則就別在這兒吃喝。”


    楊雪立聽了那老板的話後,遲疑許久,呆了許久,然後居然放下筷子,帶著那把紅色的劍,真的離開了。那老板怔住了,叫道:“喂喂喂,你還真走啊,我是跟你說著玩的,喂……”他哪裏叫得住,楊雪立已經出客棧了。


    天已經全黑了,楊雪立自己飛身上了一棵樹上,然後就靠在樹枝上,慢慢睡著了。在那荒島上的十年,他曾在海邊睡過,曾在山洞裏睡過,曾在樹上睡過,曾在草地上睡過,甚至在茅廁裏睡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要求自己,可是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他是在自殘?


    其實,他是在為自己的複仇之路做準備,他想過,複仇也許是個漫長的過程,這其中想必會經曆很多的磨難,所以他把自己訓練成這樣,他也並沒有埋怨任何人。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這樣做沒有絲毫用處,最終受傷害的還是他自己啊!


    可是楊雪立並沒有考慮太多,他並不是一個想得多的人,他心裏想的隻是複仇,從他出現在無名島上的那一刻開始,自從無名老者救了他之後,複仇的種子就已經紮在他心裏了,而複仇的種子不是很容易拔掉的,甚至一輩子都拔不掉。


    在這寒風刺骨的深夜裏,楊雪立依然睡得很熟,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好好地休息,養精蓄銳,但是即便在他熟睡的過程中,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意識。現在也不例外。


    楊雪立忽然睜開眼,他聽到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很多人的,正朝他這一邊過來,越來越近。這一刻,使他想起了當年他跟丁廣博在院子裏聽到魔教中人的腳步聲的那一刻,現在他在想,也許是魔教中人來了,正好他也在尋找他們,於是他立刻握緊劍柄,可忽然又鬆手了,因為他看到了那群跑過來的人,並不是魔教中人。


    那些人大概有二三十個,他們手裏都拿著火把和刀劍,但穿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的服裝,樣子看上去像是土匪。楊雪立雖然十年沒有在中原待過,但對之前小時候遇到的事情還記憶猶新,他斷定,這些人就是土匪,現在深夜出來,當然是為了燒殺搶掠。土匪深夜觸動,不做這些做什麽?


    楊雪立卻沒有管,而是又靠在樹枝上,閉上眼睛繼續睡,即便他聽到了無辜百姓的慘呼聲,和桌椅木門被砍碎的聲音,他依然睡得很熟,對他來說,隻要想休息,就可以休息,任何人也打擾不了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又有一群人跑過來。土匪那邊領頭的叫道:“不好,有人來了,趕緊撤!”剛跑過來的那群人叫道:“抓土匪……抓土匪……”喊聲震天,整條街的百姓都被吵醒了,有些人也都出來了,而有些害怕土匪,躲在家裏。


    樹上的楊雪立依然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就像是個死人一樣,土匪和抓土匪的人從他睡的那棵樹下跑過,他似乎都沒有被驚醒,當然,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即使看到了,可能也會以為那是個死人。


    但是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拿了一塊小石子,朝他擲了過去,正對他頭部。可當石子快要觸碰到楊雪立時,楊雪立忽然伸手接住了這塊石子,而且沒睜開眼睛,就是這一抬手的功夫,然後又把石頭扔下來。


    那個扔石子的人是金酒客棧的老板,他雖然知道楊雪立與眾不同,可能有些本事,但看到楊雪立如此身手,還是感到驚訝,不禁開口稱讚,誇了楊雪立好幾句。楊雪立淡淡道:“你說完了嗎?”那老板道:“我……說完了。”楊雪立道:“那你就走吧。”那老板道:“別別別,你看你,有這麽高的功夫,上這麽高的樹,還能睡得這麽安穩,一定是一位赫赫有名,而又內斂低調的武林大俠,今天我沒好好招待您,您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吧。”楊雪立沒有答話,似乎已經睡著了。那老板又道:“這樣吧,為了彌補我的過失,大俠可在我的店裏免費住宿,一切吃喝都算我的。”楊雪立還是沒有答話。那老板看了看楊雪立,心想:“他難道死了?”又開口道:“大俠可以不喝酒,我就為大俠破了這個例。”


    那老板真的懷疑楊雪立是不是死了,於是在樹下走來走去,一直望著樹上,看了半天,然後忽然飛身而起,上樹去了。忽然間,楊雪立一下子坐了起來,這一下嚇了那老板一大跳,忽然失去重心,掉下去了,摔在地上,他練過一些武功,否則這一下早被摔得骨骼都斷了。


    再看楊雪立時,不知他何時已經落下地來,就在他身前,他又嚇了一跳,道:“你……你是鬼啊?”楊雪立沒有回答這句話,卻道:“原來你會武功。”那老板笑了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小時候練過。”楊雪立道:“我們認識嗎?”那老板道:“認識,你就是今天來了我客棧的那位客人嘛,不,是大俠。”楊雪立道:“我們以前沒有見過?”那老板道:“沒有。”楊雪立道:“那你為什麽一直煩我?”


    那老板道:“我……我隻是恨敬仰江湖上的名人大俠,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個,所以我想……我想好好招待招待您,也算為江湖上做一點事啊。”楊雪立道:“你聽著,我並不是什麽江湖上的大俠,我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而且你我素不相識,如果你再來煩我,小心我對你動手。”話一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那老板似乎是被他這一番言語給嚇住了,呆在那裏半天不出聲,然後又叫道:“大俠,我叫金福通,那金酒客棧就是我開的,以後若是你再來,我一定親自招待您!”這幾句話不知楊雪立聽沒聽見,因為楊雪立已經走遠了,而且他的身子在黑夜裏看來,簡直就像幽靈一樣。


    天已經亮了,uu看書 .uuknshucm楊雪立回到了他曾經住的村鎮,見這裏依然有百姓居住,這個村子比起當年要繁華得多了,好像是個富貴的村子,每個人都帶著金銀首飾,穿著也都很高尚,楊雪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讓他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


    再來看他曾經的家,現在也是一家很平凡的人在那兒住著,平凡的房子,平凡的人,平凡的生活,跟十年前一模一樣,隻是在這兒住的人已不是當年的人了。


    楊雪立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想到那一天,他跟丁廣博在院子裏喝酒、吃飯,他還依稀地記得那天有三樣菜,分別是核桃肉、油酥花生、辣子雞丁,這幾樣都是下酒的好菜。那時他們隻有十歲,而他們都對酒感興趣,而且酒量都特別好,常在一起喝酒。


    可是現在楊雪立不喝酒了,不是因為他十年都沒喝酒的緣故,而是他的朋友死了,他唯一的知己好友死了,唯一能跟他拚酒的人死了,所以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喝酒。


    他在他曾經的家的門口看了半天,才慢慢離去,卻又來到了一家飯館。他看著這家飯館,眼中卻含起了淚水,他的心比剛才在家門口時還要痛。這間飯館有些大,來這兒吃飯的人想必有很多,說明這家飯館生意不錯,菜品也很好。楊雪立依稀記得,原先這裏本是一家很小的飯館,甚至根本不叫飯館,隻是擺著兩張桌子,搭了個棚,有些路過這裏的人餓了,就在這兒隨便吃兩口,他以前也來這兒吃過不少次。可現在卻變得富裕了,他的心裏也感到一絲絲喜悅。自己的家鄉變得富裕起來,誰的心裏都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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