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河洲,稷下學宮內。


    百來年難得回來一次的越南風與貴為儒家亞聖的言希麵對麵而坐,兩人看著破舊桌子上那僅有的一杯的,涼的不能在涼茶水,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一襲白衣的越南風皺起眉頭,忍不住嘀咕道:“所以說, 你就真當看不見了?”


    “看得見又能怎麽辦?那個所謂的遊俠兒近在咫尺,難不成還能看不見?不過是他故意為之而已。”


    言希說著拿起那一杯涼透了的茶水,隨手一潑,無數景象匯聚而成的茶水就那樣被灑在了地上,四件開來,崩了個粉碎。


    而那些景象畫麵也順著地上那一灘水慢慢地滲入泥土之中,不露痕跡,不留痕跡。


    “這也不稀奇, 隻不過我倒是好奇了。他求的是什麽?留這麽一個禍害在身邊,引得惡狼撲食,這不是傻嗎?”越南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微笑地說道。


    “是嗎?我可不覺得,相反我覺得他聰明的很!”


    言希笑了笑,不知是笑眼前的越南風還是笑他自己。


    其實一開始就連他也被蒙蔽了,誤以為那個遊俠兒並為看出賒刀人身後的小女孩是個什麽來頭。


    仔細回想一下,其實也就不難發現,那個叫做小刀的女子雖說是被綁著雙手,但是賒刀人卻處處問她,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請示。


    就連與遊俠兒在那座盆栽所載的海上孤島生死相搏之際,也不忘將女孩送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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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的言聽計從,如此的小心翼翼。


    除了是她,還會是誰呢?


    說來也是好笑,封一二察覺此事,還是許初一從中暗示。


    最後二人以難得的默契,布了怎麽一個局, 引得眾多賒刀人惡狼撲食。


    要說那個遊俠兒糊塗也說得過去, 竟然誤以為此事與稷下學宮有所關聯。


    為了引出那十幾個天下僅存的賒刀人,竟然不惜以身犯險。


    真就前後與兩位武夫一較高低,補全了“俠”之一脈的漏洞,卻能隱忍不說,還落了個重傷的身體。


    路過金頂,遊俠兒也不曾聽那個年輕道士的勸,去治一治身上的傷。


    一個手握大道春秋與開江長刀的三品問天境武夫,那群躲了千年的蛀蟲自然是怕的。


    但是一個身受重傷,一劍不可用,隻能棄劍用刀的重傷之人,他們還是有膽量的。


    先前,梳理其中脈絡之時,言希還有些不清楚,不懂那個小子為何明知十個陷阱,還要一頭栽進去,現如今算是明白了。


    既然那個說書人將江湖與俠義這二者傳揚了天下,那麽遊俠兒也得讓天下看看, 真就有這麽一個遊俠兒, 為山下人平了這不平之事。


    如此一來, 這賒刀一脈這千年百年所作所為, 竟然就是為了遊俠兒今日這一戰。


    想到這,言希搖了搖頭,“無妨,不過是撒下顆種子罷了,未必能夠開花結果,未必能夠大樹成蔭。”


    這個衣冠極其講究的儒家聖人並不著急,他也希望這顆種子能種入人心中,到頭來讓封一二就如同那十幾個賒刀人一樣,為文諸鋪路,為自己鋪路。


    先分善惡,再斷人之本惡,再去以法治惡。


    有了法,那俠這個字也就沒什麽用了。


    小路上,那十五個賒刀人隱隱約約有了想要撤退的念頭。


    但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決定一起走,結伴而行總好比四散而逃的好。


    用他人做墊腳石,讓自己逃出生天。


    誰也保不齊,遊俠兒追的是自己。


    正所謂,我未必要跑過對方,隻要跑過你便可以了。


    十五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愧是師出同門,竟然隻是一眼,便已經有了決定。


    十五個人皆是各自棄了一柄菜刀用以拖住遊俠兒,菜刀脫手之際,眾人齊刷刷地朝著同一方向而去。


    遊俠兒也不含糊,棄刀拾劍,對著那些菜刀便是一個斜撩,盡數將其斬斷。


    隨後看了看他們所去方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正合我意,在這殺你們,怎麽能讓天下人看見呢?”


    遊俠兒轉頭看向馬車,幾步走了過去,一把掀開簾子,朝著那個以鐵鏈束縛自身氣息的女孩眨了眨眼睛,“你說你叫小刀,那我這便這樣稱呼你好了。我得去辦點事,其實你也希望他們死,不是嗎?但是咱們有言在先,他們死了之後,就輪到你了。你可別亂跑了!”


    小刀抬起頭,抬起自己那被鐵鏈捆綁的雙手,一臉訕笑道:“能去哪?我到想去找初一哥哥。可惜,尋不到。”


    遊俠兒沒再搭話,放下了簾子的同時捎帶手拿出了個包袱,朝著終南山金頂方向看了看。


    “再不走,你可就未必能趕上他們了!到時候別空手而歸嘍,他們不死幹淨了,我可沒心思與你動手!”


    “不急!不急!”


    遊俠兒打開包袱,那是一件做工華麗的長衫,是他早些年走出大漓皇宮時帶出來的。


    隻見黑色的長衫上用金色絲線繡著隱隱綽綽有九條龍,團龍,升龍造型各異。


    遊俠兒抖了抖衣裳,就那樣將其穿在了身上。


    “人靠衣服,馬靠鞍啊。”


    披上那件衣裳的遊俠兒一邊念叨著一邊隨手摘掉了發髻上的那一截樹枝,換上那頂從年輕道士順來的紫金冠。


    左右看了看,實在沒辦法了,這才解開褲襠,撒了泡尿。


    遊俠兒看了半天,搖了搖頭。


    之前在梧桐樹下,他就曾感慨,少了件仙風道骨的衣裳,不然就真像是仙俠了。


    可現如今,衣裳有了,卻怎麽看怎麽變扭。


    “算嘍!本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遊俠兒,裝什麽山上仙人?”


    封一二語氣哀怨,隨手一扯,脫掉衣裳,摘掉紫金冠。


    重新換上那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裳,遊俠兒看了看那柄大道春秋。


    “雖說不能風流倜儻,但是這禦劍飛行總是可以的吧?”


    來次人間幾百載,還不曾禦劍而行呢。


    也不知道這腳踩大道,春秋歲月腳下過是個什麽滋味!


    遊俠兒輕輕揮手,開江長刀背負於身,腳踩春秋長劍朝著那十五個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今日我封一二,要讓山上山下人皆看看什麽叫做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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