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搓不搓啊?”


    溪河洲的洛花郡,在一條不算太過湍急的小溪邊上,一絲不掛的封一二不耐煩地朝著著岸邊的許初一問道。


    許初一皺了皺眉頭,思來想去之後,試探性地張開自己高舉了的右手。


    “三文錢?這也太貴了!”


    封一二搖了搖頭,看著那個明顯是五的手勢,開口回絕道,遠沒有當年在書攤子上買書的豪爽勁頭。


    自打離開了望山書院,這倆人就算起了賬。


    封一二更是將一切都明碼標價了,按照他的說法,這三錠金子該做的他都做了,之後一路上吃喝拉撒的錢可就要算清楚了。


    許初一一開始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幾次打聽若是自己要修行,光重塑肉身一事得花上多少錢,可無論少年怎麽變著法地問,封一二都是不加言語、諱莫如深。久而久之,少年隻以為那是一個自己給不起的價格。


    奔著那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價格,少年這一路上忙前忙後,從洗衣到洗馬再到現如今的搓背,於是養成了這先講價格再幹活的習慣,學著封一二的樣,將這些活都定了價格。


    即便許初一再怎麽算計,終究也比不過心眼頗多的封一二。每每都是,今日若賺了二十文錢,一日三餐便被遊俠兒收走了十九文錢。


    少年雖說吃喝不愁了,但無論如何也攢不下錢,為此每晚總是盯著那一文錢愣愣出神。


    封一二卻為了那剛好的一文錢樂此不疲,留還是要留點的,若是一文不留,估計少年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少了一隻手,搓澡一事可就不隻是麻煩一星半點那麽簡單了。


    許初一想了半天這才大著膽子開價五文錢,想著好好敲一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認識了幾年的遊俠兒會如此刻薄,居然直接殺價到三文錢之下。


    “再不搓,我可就起來了!”封一二說著,身體便往前稍微傾起,做了個起身的動作。


    雖說明知道對方是故意的,可錢袋子連個響都沒的許初一最終還是挽起了袖子,朝著溪水裏的封一二喊道:“大爺!小的來嘍!”


    封一二就這樣一臉享受地靠在了岸邊,而岸邊蹲在地上給他擦背的少年在酷暑下累的是滿頭大汗。


    看著自己從遊俠兒身上搓下的泥,最小的都有蚯蚓粗細,少年不禁好奇道:“你這是多久沒洗澡了?”


    “不久!不久!在望山書院還洗過來著!”遊俠兒隨手舀起一捧水,抹了抹臉說道。


    許初一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心說這都兩個多月了,還不久呢?那要多久才算久呢?


    “是不算久!上一次來我這洗澡,可比這味大多了!”


    正當少年心生抱怨之時,一個溫潤嗓音從遠處傳來,聲音雖小,卻如同在耳邊輕聲呢喃。


    溪水裏的封一二不慌不忙朝著溪水下遊看去,一旁的許初一也順著遊俠兒的目光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白衣女子逆流而上,踏水而行。


    “娘的!洗的正盡興呢,這狗東西怎麽來了?”封一二吐出一口氣,轉回頭不再去看,熟視無睹地往下一滑,整個人泡在溪水之中,隻留了個腦袋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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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初一看著遠處那個高大的俊秀女子又低頭瞅了瞅赤身裸體的遊俠兒,眼神迷茫的他直接豎了個大拇指。


    要論“厚顏無恥”這四個字的亂落誰家,少年自此時起隻覺得屬封一二當仁不讓。


    身形高大的白衣女子站在溪水之上,看了一眼遊俠兒身後的少年,打趣道:“這難不成是你和文鰩的孩子?”


    “去你娘的!我說你是不是一個人待得久了,給待傻了?文鰩如何你還不清楚?這是老子新收的徒弟。”封一二沒好氣地打量了一眼身為這潺潺小溪水神的女子,轉過頭對許初一招呼道:“來!這是你王伯父!叫人呐!”


    “王伯父?”


    許初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一臉狐疑地看向站立與溪水之上的白衣女子,不知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自己聽錯了。


    怎麽好端端一個女子,竟然成了遊俠兒口中的伯父。


    高大女子點了點頭,笑道:“我可不知道你在這,我這連個見麵禮都還沒有準備呢!既然你這聲伯父都叫過了,那我就請你看場好戲吧!值當是見麵禮了!”


    女子這話一出口,溪水之中的封一二麵露驚恐,前傾著就打算站起身來,口中大聲罵道:“又來?”


    聽得雲裏霧裏的許初一還在好奇這戲是什麽呢?為何封一二會有如此舉動?


    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少年就看明白了。


    隻見原本還流水潺潺的小溪竟然靜止不動,緊跟著一股寒氣撲來,整個溪麵竟然在盛夏時節就結冰了。


    而在溪水中泡澡的封一二終歸還是慢了一步,整個人自腰部以下都沒入了冰層之中。


    三百年前就吃過一次這樣的苦,沒想到現如今竟然又是如此。


    白衣女子瞧了眼站起身來的封一二,目光停留在了他那沒了右胳膊的肩膀上,原本還翹起的嘴角立馬下去了,沉默了片刻後,問道:“怎麽沒了?”


    封一二愣了愣神,反倒是低頭瞧了瞧自己冰川之下的下半身,笑著說道:“還在啊!不像你,可真是沒了!”


    早已習慣了女兒身的水神大袖一揮,冰層化流水,溪水又恢複如初,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可羨慕壞了岸上的許初一,雖說少年自己運用符籙也可化水為冰,可終究隻是符籙幻化,對於這天下的河流海洋卻沒有絲毫作用。


    對此少年也曾問過遊俠兒究竟是為什麽,最後才知道沒有修為終歸是沒有修為,有些事終歸是做不了,更何況還有山神水伯,又怎麽會輕易的容他胡作非為呢?


    下半身恢複了自由的封一二麻利地上了岸,轉眼間便穿好了衣服,伸手輕微撥弄了幾下空蕩蕩的右邊袖口,這才笑著解釋道:“為了救自己師兄這才沒得!不過沒事,不虧!虧本的買賣老子可不做!”


    白衣女子見遊俠兒那釋然的模樣,這才點了點頭,也沒有去計較對方挖苦自己那些陳年舊事,問道:“既然不虧那便是好的,這麽多年不見!怎麽又想著回來了?”


    封一二指了指溪水盡頭,搖著頭說道:“沒有辦法啊!這不是有事求到我那個便宜老丈人了嗎?要不然誰想來呢?”


    聽聞此言的白衣女子哭笑不得,點頭說道:“那你可要準備好了!文老爺過幾日要去稷下學宮受氣,這心情想來可不太好!”


    “沒事!沒事!我這可是帶著禮物來的,保管他看見了我的禮物,這氣就全消了!”封一二說著搖了搖手,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


    雖說不過是掛名而已,但是封一二這個女婿可是將自己那個老丈人脾氣秉性都拿捏死死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這一次不用被打的尿了褲子!”白衣女子說完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後卻又停下腳步。


    名為王猛,曾為男子的她沒有回頭,歎了口氣,問道:“他在白皚洲還好嗎?”


    遊俠兒皺了皺眉,還未開口說話,那一襲白衣背影卻自問自答道:“算了!都成了鬼了,再好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封一二沒再說話,就那樣與許初一看著那高大女子順流而下,雖不見其麵,卻不難從那蕭瑟的背影看出些淒淒慘慘與戚戚。


    許初一拍了拍封一二的肩膀,提醒道:“那個……三文錢!”


    封一二回過頭,看向這個被自己一手推進錢眼裏的少年,沒好氣地說道:“欠著!”


    說完這話,遊俠兒收了收岸上的東西,牽著馬車準備沿著小溪向下遊走去。


    對剛剛那兩人對話好奇的許初一緊跟其後,說道:“要不這錢我不要你的了!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就成!”


    “一文錢一個問題!”


    “為什麽讓我叫她伯父啊?”


    “因為他曾經是個男的!兩文了啊!”


    “那他又是怎麽變成女人的?”


    “還不是有個多事的儒家聖賢,自以為自己多麽了得,在那多管閑事!見兩個男人在一起,口口聲聲說成何體統,於是大發慈悲將他變成了女人,說沾沾自喜說什麽成全他們!”封一二說到這,輕啐一聲,用手比了個一的手勢,示意還剩下一文錢。


    “被打的尿了褲子,是都濕透了?還是隻濕透一點?”


    遊俠兒停下腳步,沒好氣地從懷中掏出一文錢,丟到了少年懷中,一同丟下的還有一個“滾”字。


    溪河洲的岸邊,須發皆白的沈知秋在自家張管事的攙扶下上了岸,他朝著前方看了看,眼神迷離,久久出神。


    不遠處的茶攤上,店小二熟練地收拾起碗碟,對此早已是見怪不怪,但凡是來了這的讀書人,基本上都會停足凝望,畢竟令這天下讀書人趨之若鶩的稷下學宮便坐落在這溪河洲。


    沈知秋皺了皺眉,摘下了頭上戴了許多年的儒冠,隨手將它丟在了地上。


    這倒是讓茶攤的店小二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瞧他一把年紀的樣子,早就過了年少輕狂的歲月了,怎麽還這般狂妄,丟儒冠,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曾有讀書人死前正儒冠,可見儒冠對於讀書人來說是多大的規矩。


    其實這也怪不得店小二會這樣想,畢竟世人隻見稷下學宮,卻不知稷下學宮萬裏之後又萬裏的白皚洲上有座五層竹樓。


    老者剛剛凝望,不是看那金碧輝煌的稷下學宮,而是在看那簡陋的五層竹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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