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山,土地荒涼,亂石叢生。


    即便連個簡易搭建的山神廟都沒有,更別提會有什麽庇佑一方的山神肯入住其中了。


    早些年的燕尾山並不這樣,雖比不上否去山那般生機盎然,可也算得上是綠茵成片,其中不乏有百年千年的參天大樹。


    而它之所以成為現如今人們口中的不毛之地,則全拜那一分為二的山峰所賜。


    在千年前,這奇異的山峰還曾引起過當地人,乃至三教眾人的一次爭論。


    有讀書人說是因為儒家初代聖人架筆所成;村口的廟祝覺得是道祖開山所致;途徑此地的和尚所言就更為離譜了,說之所以有這模樣是因佛祖路過,山峰自行而開為其讓路。


    爭來爭去終歸還是沒有個定奪,既然沒有定奪,那山也就沒了歸屬。


    於是沒幾年,山下不遠處起了一家書院、一座道觀和一間寺廟,皆起名望山二字。


    本著自己不拿就便宜別人的想法,這山不出二十年便氣運枯竭,原本生機盎然的地方轉眼便成了現在這般光景。


    現如今這山下早就沒了當年的輝煌,其中道觀與寺廟加起來也不過倆人而已。


    許初一蜷縮在兩峰之間,始終想不明白這風為何如此的邪性,無論自己如何躲避,身上肌膚如同刀刮一般。


    少年想來想去,決定不再一味避讓,直接從石頭後走了出來,強忍寒風,擺出了一人守關隘的拳架子。


    既然曾經於雲端之上能夠受住天地間的罡風洗禮,那麽眼前的山間野風估計也不再話下。


    可許初一想錯了,即便他腳下猶如生了根一般,卻依舊難抵侵擾周身的風勢。當年那些百年千年的大樹都為難扛住,被一一連根拔起,更何況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呢?


    那些從四麵八方的湧來的風甚至形成了龍卷之勢,朝著少年而去。這讓少年不禁有些害怕起來,下意識的用符籙幻化成一堵水牆,想要阻擋眼前龍卷風的走勢。


    不知道應該算是弄巧成拙,還是機緣巧合,那風裹挾起水牆,反倒是形成了一道不小的水龍卷。


    這場景讓許初一眼前一亮,頓時明白了這風的好處。


    少年撤回符籙,不再抵擋,索性仗著自己的體魄任由龍卷襲來。


    山下的望山觀,一個女道士抬起頭,看著兩峰之間那個隨風左右搖曳的少年,從被風拖拽到禦風遊曳,隻覺得這場景好生的熟悉。


    玩夠了的少年站立於龍卷之上,一個側身翻落,卻又被風給托了起來。


    少年朝著山下的書院瞧了瞧,想了許久後,覺得這樣下去實在太過難看,少了些風流瀟灑,於是四張符籙從他袖中飛出。


    站樁已經有些年頭的少年立於兩張符籙之上,另外兩張符籙化風而起,托起了他腳下的兩張山字符籙。


    少年如履平地,禦風而起,多多少少有了些仙人模樣的他朝著望山書院而去。


    可剛到了書院上方,少年便停了下來,他看著書院的那片湖麵的那兩個身影,其中那個背著長匣的人他再熟悉不過了,見兩人要打起來了,少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原本許初一還想再看一次遊俠兒的一劍破山河,誰知道春秋長劍是看著了,可還真就隻有一劍。


    兩柄春秋劍的劍尖相撞之時,自相撞處的湖麵掀起陣陣漣漪,向四周擴散的波紋如同一朵沉睡已久的睡蓮綻放開來。


    隨著漣漪擴散至岸邊時,又折返而回,層層相撞,頓時那朵睡蓮四散,一朵化萬朵。


    待到漣漪消散無蹤之時,湖麵歸於平靜。


    整個過程,在許初一的眼中猶如初春至盛夏,夏末至立秋,秋末至寒冬。


    湖麵之上,一人負手,一人背劍。


    負手而立的讀書人手上無劍,背劍而立的遊俠兒身後長劍,隱隱有紫青之氣縈繞劍身。


    “你贏了,那根釵子歸你了!”並沒有輸的讀書人開口說道。


    遊俠兒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柄春秋長劍,點了點頭,隻是簡短地丟下了一句多謝。


    許初一見這倆人沒有再動手的意思,這才禦風而下,當少年清楚了那個讀書人的長相時,微微皺起了眉頭。


    “晏先生。”,不知情的許初一極不情願地打了一聲招呼。雖然昨夜聽到了屋內的那些話,可少年並不知道誰是李扶搖,更不知道現如今這天下再無晏道安。


    倆人見許初一來了,竟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視他,皆是從他身邊走過,徑直朝著少年身後的劉落雁而去,見晏先生沒有搭理自己,他不禁鬆了口氣。


    突如其來的倆人讓憨厚老實的劉落雁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往後麵退了退。


    封一二長劍回匣,一把拉住後退劉落雁,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吃瓜歸吃瓜,但是別潛水啊。”


    素來穩重的劉落雁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麵露詫異之色。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便被遊俠兒拖拽著往一邊走去。


    “借你師弟用用!”封一二轉過頭,對李扶搖問道:“你不來嗎?”


    李扶搖搖了搖頭,笑道:“不了!終歸不過是半個同鄉人,就不跟著瞎參合了!”


    遊俠兒見對方不來,也沒有再三邀請的意思,隻是看了一眼許初一便走了。


    雖然與晏道安相識,對方也做過自己先生,可許初一始終還是對這個高高在上的先生喜歡不起來。


    見封大哥都走了,少年也準備隨著他而去,省得留在這尷尬。


    可他剛想走,卻被占據了晏道安軀殼的李扶搖給伸手攔了下來。


    “既然出來了!那就好好做人。”


    隻留給少年一個後背的李扶搖語氣冰冷,與當年私塾之中的晏道安如出一轍。


    許初一點了點頭,顫巍巍地說道:“謹遵先生教誨,以後學生一定規規矩矩,若是再做錯了什麽,先生隻管責罰便是了。”


    “以後?哼……”李扶搖冷哼一聲,隨後笑道:“哪來的以後,你以為這書院有你的一席之地?先生二字也是你能叫的?”


    原本還想留在書院做個雜役的少年見他眼中的晏先生還是如往日一樣對待自己,忍不住朝著封一二離去的方向望去,語氣堅定地說道:“既然沒有,那麽我不待著便是了!等我娘從畫卷中出來了,我就走!”


    一直背對著少年的李扶搖轉過了身子,盯著眼前的少年,注視許久之後冷聲說道:“你真當你娘能夠出來?你真當這天下沒有規矩?”


    聽出話中意思的少年身子猛然一怔,雙眼布滿血絲,脫口道:“你將我娘怎麽了?”


    李扶搖閉上眼,一字一頓地說道:“紙片人還妄想出來?別說我不許了,天地間的規矩也不許。”


    “那你將畫卷給我!我自己去想辦法!”


    看著癡心妄想的少年,李扶搖搖了搖頭,歎息道:“沒了,昨夜就燒了!為此還和那個封一二打了一架!”


    讀書人的語氣平淡,仿佛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而已。整個清名天下徹底消失於天地間,在他的嘴裏是如此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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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自己娘親複活無望的少年“撲通”一聲,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眼神迷離。


    就在此時,柳承賢剛好回來,手拿著一根青色玉釵的少年看到眼前失神的許初一,剛想上去攙扶,卻被李扶搖給攔了下來。


    “規矩就是規矩!即便畫卷還在,那個娼婦依舊不能出來。”李扶搖拿過柳承賢手上的青色玉釵,將它丟到了許初一跟前,繼續說道:“不過那個封一二說了,有些債總歸是要還的。這是我書院的玉釵,就當賠給你了!你與我學生從此之後也再無瓜葛。”


    說完這話的李扶搖對著一旁的柳承賢說道:“承賢,我們走!”


    少年幾次忍不住回頭去看,見到的都是一副場景。


    許初一癱坐在湖邊,一動不動,如同一具腐朽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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