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慢悠悠的步入人群之中,兩個孩子也跟在他後麵。


    環顧四周一圈之後,老者嗬斥道:“先讓孩子走,瞎湊什麽?”


    幾個原先想要湊熱鬧的孩子聽聞此話在自家父母的吩咐下終究還是戀戀不舍的挪動步子,這要是不聽話,指不定被回去之後還要挨上一頓打,犯不上。


    許初一和柳承賢兩人也想跟著一同走,畢竟現如今他們隻能聽老者的話了,不敢忤逆半分,生怕老者一氣之下就不答應帶他們去書院。


    可剛邁出一步,兩個孩子麵前便出現了老者的一隻手,“你倆留下!難不成你倆的家也在這啊?”


    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聲站在原地。這讓那些被驅趕的少年很是羨慕,幾個孩子忍不住還回頭偷看一眼,可但凡回頭都被身邊的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腦袋,無奈隻能老老實實轉過頭去。


    老者見孩子們都走遠了,這才從懷中掏出那隻手掌大小的葫蘆,就那麽朝地上扔去。


    隨著葫蘆落地,一縷青煙便從葫蘆裏出來。飄出的青煙既沒有向而去上也沒有四散開來,而是凝而不散化作了書生模樣。


    書生的所穿的一襲儒衫上,那黑灰色的腳印顯得格外醒目。不用說,那腳印是老者的,這書生便是村口的教書先生彥豐。


    若是知道了平日裏給他們講課先生是妖怪,那麽對於那些孩子而言,是該多失望啊!既然先生是妖怪,那他教的聖賢道理又是真是假?是對是錯呢?


    這些東西孩子們恐怕會很難理解,或許就此放棄了讀書的念頭。這是老者不想看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讓他們不見為好。事後再囑托村民,就讓他們告訴自家孩子,就說“他們的彥先生不教書了,出去遊曆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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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彥豐剛想起身,老者袖口便飛出了四張符籙將其圍在中間不得動彈。


    除了中年男子以外,其他的村民皆是不可思議。倒不是感歎老者的手段如何高明,而是驚訝於彥先生竟然是妖怪。平日裏教孩子念書的他雖然算不上多熱絡,但也可以說是平易近人。


    幾個受過書生恩惠的村民一開始難以接受,後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妥,妖怪這東西天性凶殘,哪裏會感激自己念舊的心思?


    想到這,也不知是一時憤恨還是出於急著劃清界限,其中一個與書生素來交好的男子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就朝著儒生砸去。


    石頭飛掠過人群,就在即將砸到儒生之時,卻直直掉落在了地上。石頭被一張符籙給擋住了。


    四張符籙變作五張,多出那一張符籙上的朱砂文字朝向與其餘四張截然相反。不用說也知道是出自老者的手筆,是他擋下了那顆石頭。


    這一舉動讓身為亭長的中年男子疑惑不解,朝廷弑妖司下來的人對於精怪向來是立即打殺,這個老者為何不僅將這妖怪活著帶回來,甚至還出手阻攔那塊石頭?


    他們不知,可許初一和柳承賢心裏可清楚的很。


    “不知老神仙您這是何用意啊?”中年男子拱手問道。


    老者摸了摸嘴角胡須,輕描淡寫道:“沒什麽。士可殺不可辱罷了!畢竟也算是個讀書人。”


    對一個妖怪心慈手軟,還於心不忍?念過書如何,念過書就不是妖怪了?


    雖是這樣去想,可中年男子依舊是客客氣氣地點起頭來,附和道:“老神仙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既然妖怪已經被抓了,那麽也就不用在意這些末尾小事。別到時候惹到了這位弑妖司的老神仙,他若是怪罪下來,自己這個亭長可擔當不起。


    老者冷哼一聲,他哪裏猜不透眼前中年男子的想法,隻是不願揭穿罷了。


    “讓那些死者的遺孀家眷過來吧!”老者吩咐道。


    話音剛落,一群人便走了過來。為首的居然是那個早就應該死了的店小二!


    年輕儒生心裏一驚,回頭看了老者一眼。沒想到原來自己一早就被這個人給盯上了,如此說來還真就是命中該死。


    “老神仙。殺了他吧!”僥幸活命的店小二看著跪在地上的彥豐咬牙切齒道。


    有人帶頭,便有人附和。人群之中滿是憤恨言語,雖然嘈雜,但是其意思無一不是要將其直接打殺了事。


    老者點了點頭,緩緩道:“那你們動手吧!”


    隨後符籙自行飛回老者袖中。雖然沒有符籙壓製,但是心知逃不掉的年輕儒生卻萬萬不敢挪動一步。


    年輕儒生見他們圍了上來,趕忙跪下哭道:“饒了我吧!我願意當牛做馬,庇佑村子平安還不行嗎?我會降雨,我會……”


    “要不……”


    圍觀的一個農戶聽見書生說的那些承諾,想到若是真這樣,以後肯定豐衣足食。他開口想要同意,可剛說了兩個字,他就被那群人中靠外站著的一個婦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眼神似乎要將他也一並殺了。嚇得他趕忙咽回了剩下的話。


    老者看到這場景,笑著搖了搖頭。俗話說的好,刀子不插在自己身上哪會知道疼呢?既然無權打罵,那同樣也無權替他人寬恕。


    年輕儒生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嘴上卻沒有停歇,一直哭喊著“我知道錯了”、“饒命啊”之類的求饒言語。


    “哪裏是知道錯了!分明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老者輕聲說道。聲音雖小卻讓所有人包括書生都聽的清清楚楚。


    幾個有些心軟的人聽聞此言也是琢磨了過來其中意思,於是他們手上的力氣越發的大了。


    許初一和柳承賢不忍心看,卻被老者硬生生一把扯掉了蒙在眼前的手。


    年輕儒生此時已經不成人樣了,他一直在意的那一襲儒衫,此刻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最後還是那個店小二“心慈手軟”,拿起一塊石頭就砸在了他的後腦之上。


    一品六境也隻是一品六境。年輕儒生一頭栽倒在地,屍體也歸為了本相,一隻死的不能再死的墨色蟾蜍就那麽趴在地上。


    一個男子還不解恨,一腳將蟾蜍踩在腳下在泥地上來回摩擦,不一會便隻剩下一灘肉泥。


    一群人見實在沒什麽可打的了,這才四散離去。


    老者剛伸出手,想讓他們回來,中年男子便趕忙迎了上去,說道:“有勞老神仙了!不如先用飯,先用飯!”


    老者瞪了這個所謂的亭長一眼,隻說了一個“滾”字。隨後他朝著人群喊道:“這妖怪搶奪於你們的東西不要了?”


    刹那間,老者大袖一揮,一堆東西跌落在地。


    眾人聽聞聲響紛紛回頭,就連幾個沒有丟失東西人家也圍了上來,想要趁亂撿一些東西據為己有。


    這讓被冷在一邊的中年男子心疼不已。這個老王八蛋怎麽就如此死心眼。難道自己的意思不明顯嗎?你別說五五分賬了,就算一九也行啊!怎的就便宜了他們?


    老者眼裏豈容沙子。憑著記錄在案的冊子,將東西一一歸還給了失主。這讓很多想占便宜的村民也是失落不已,心裏謾罵這老者真是太過較真。


    可終究不是每家都有未亡之人,人群散去。地上依舊還是有不少東西。


    這倒讓中年男子眼前一亮,他幾步走了過去,對著身邊的一行人說道:“來人呐。將這些贓物給我搬走,上交朝廷,充實府庫!”


    “呸!”老者輕唾一聲。


    “充實什麽府庫?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做主?”心知肚明的老者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看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物歸原主?”中年男子疑惑道。心說這人都死了,怎麽物歸原主?


    老者由怒轉喜,嘴角露出笑意,指了指地上的東西說道:“不知亭長大人是否喜歡啊?”


    中年男子看了看地上的東西,咽了咽口水說道:“喜歡,都喜歡!”


    “喜歡就好!喜歡就拿去。便宜賣給你,所得銀錢換做紙錢燒了便是!”老者笑道。


    “多少錢?”中年男子也不避諱,直言道。


    老者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十兩銀子!”


    “行!”身為亭長的中年男子爽快答應。隨即與身旁的幾個人開始湊錢,東拚西湊之下還真就拿出了十兩銀子。


    這筆買賣很劃算,眼下的這些東西好歹也能賣出二十兩。到頭來還是五五分賬,可東西卻名正言順了。想到這中年男子是欣喜萬分,就連吃飯的事也忘了,將老者和兩個孩子就那麽晾在那,自己帶著隨行的人就走了。


    老者沒有多說什麽,帶著兩個孩子到村裏找了一戶做喪事營生的人家,即使對方獅子大開口,老者也沒點破,隻是將手上的十兩銀子全部買了紙錢紙人和元寶蠟燭。


    他在村口不遠處將東西擺好,隨手扔出一個火折子,便開始念道:


    伏以,金錢落地,寶馬騰空。


    駕離火以焚燒,用巽風而吹散。


    似蓮花遍地開放,如白雪滿空飛揚。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


    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仰憑道力,為上良因,誌心稱念,飛雲捧送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老者所念的正是用以追薦亡靈,送予冥資的香文。


    香文出自道家的《歌鬥章》。非道家中人不可懂,非道家中人不可念。


    許初一看著天上灰燼,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抬起頭對老者說道:“老神仙!您能給我娘也做一場法事嗎?”


    老者回過頭看向許初一,沒問他是如何知道的,隻是淺淺一笑說:“給錢就行!”


    而在許初一身旁的柳承賢心裏一驚:自己沒說啊,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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