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都是一樣。”


    少年睜開眼,看了看這滿天的星空,察覺到一絲絲異樣後隻是皺了皺眉,隨即袖中三十六張符籙飛出,將四周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宣文淵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喃喃道:“怎麽跟他一樣?”


    少年側過身,隻是嘟囔了一句:“不早了,睡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山神宣文淵沒有搭話,隻是默默地閉上眼睛,他明白少年心中所想,也理解少年為何失了興致,畢竟做出這等事的自己的確有些下作。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喚心鈴,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算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夜深人靜,穀中大霧不知從何處四起。


    隻是這一次,有了喚心鈴,從而起的極為緩慢,直到太陽爬上山坡,也隻不過是小小一點,沒有先前那般洶湧。


    宣文淵睜開眼睛,看了看身邊,卻發現沒有了許初一的身影,他有些失落,眼神之中浮現出一抹渙散神情。


    “都是不告而別,算了!”


    可當這位身穿儒衫的山神從藤蔓上落地之時,卻發現自己的山神廟早已煥然一新。


    雖說依舊沒有神像,但是雜草已經被清理幹淨了,幾處破碎的牆角也被泥巴給填上了。


    還未等宣文淵反應過來,身後便傳來了一聲幹淨清澈的聲音。


    “你醒了?怎麽樣?我這手藝還行吧?”


    讀書人打扮的山神愣了愣神,木納地點了點頭,說實話,他被眼前的一幕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突然,他的心中生起一絲感激之情,感激眼前這個純樸少年竟然沒有不辭而別,感激他竟然不嫌棄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許初一拎著一隻野雞,一邊朝著山神走來一邊說道:“咱們一會先吃飯,等吃完了,我再給你捏一個神像。”


    “這樣,合適嗎?”


    宣文淵看了看四周,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喚心鈴,不知所措,莫名地問道。


    “怎麽不合適?我給你露一手,是封大哥教我的。”,許初一笑了笑,說著從袖中飛出了三張符籙,幻作了風,水,火。


    幾番操作下來,一隻烤好了的野雞便帶著香氣出現在了倆人麵前。


    宣文淵看著眼前的烤雞,想起剛剛少年的那一番操作,隻覺得也就隻有封一二那樣的人能做的出來,舍得糟蹋這麽珍貴的洛陽符籙。


    “接著說吧。”許初一掰下一隻雞腿,繼續說道:“來了這做了山神之後呢?這喚心鈴是怎麽來的?”


    宣文淵緩緩出神,絲毫沒有在意許初一話語中的一絲異樣,開口解釋道:“喚心鈴這等寶物自然不是尋常來曆,是在稷下學宮時,那位徐姓聖人所贈,時而搖晃可喚人心神,恰好也能祛除這來曆不明的山中霧氣。”


    許初一沒有說話,一邊吃著手上的雞腿,一邊雙眼死死盯住宣文淵手上的喚心鈴。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封大哥似乎明白這鈴鐺的來曆,為何還要讓司機將這鈴鐺還給宣文淵。


    在半個烤雞下肚後,許初一也總算是明白了之後發生的事。


    自打得了名諱的孔雀來到了這三才山,做起了一山之神,就沒有一天是順心的。


    一洲妖物雖然忌諱學宮名望,也礙於他是一山之神,所以都不敢前來找麻煩。


    不過不找麻煩不代表不能在山腳下罵上幾句,好巧不巧這三才山還是那些個大妖斬首示眾的地方。


    山神宣文淵看著自己山神廟旁的那一堆祭祀之物,礙於情麵,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對稷下學宮那邊來說,他有功無過,但對這酉陽洲的妖物來說,是他一手斷送了這一洲之地的將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雖說在這兒,已經很少有妖物每日都回來罵上一句宣文淵,但是每逢大妖祭日,依舊難免不了被他們罵上幾句。


    對此,他不敢有半分怨言,隻覺得自己忍忍就行,犯不著與這些妖物計較。


    可自己這鳥頭人身的樣子,時時刻刻卻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你與他們一樣。


    甚至就連這一洲唯一一家的書院先生,也不願意與自己多多往來,好幾次上門請教學問,都以太忙為由拒絕了。


    甚至最後幾次,書院那邊甚至直言不諱,還未等他開口,便率先直接問道:你一個山神,不好好在山上待著,恪守本分,庇佑一方平安,來這做什麽?


    好在宣文淵善於寬慰自己,沒事的時候看看手腕上的鈴鐺,也就釋懷了,畢竟他進去過稷下學宮,還能穿上一身儒衫,還得了一份饋贈。


    一切本應如此,受萬妖唾棄,受書院排擠,在這三才山守著這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山神廟孤獨終老。


    直到有一天,一個身背長匣的年輕人路過此處,喝醉了的他誤將將山神廟當成茅廁。


    一向喜歡幹淨的宣文淵皺了皺眉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年輕人,又看了看廟旁的那一攤騷氣衝天的醃臢水跡。


    想了許久之後,宣文淵直接將熟睡的年輕人拖到了那一攤尿漬上,這才出了口心中惡氣。


    罵我可以,辱我也罷。但是這山神廟可萬萬辱不得。


    一襲儒衫的宣文淵看了看依舊酣睡,不知發生了什麽的年輕人,臨進廟前還不忘踹上一腳。


    等到第二天,年輕人醒來之時,宣文淵剛想出門罵上兩句,教訓教訓這個不知禮數的年輕人,就聽見“哇哦”一聲。


    頓覺不妙的他走出門,就見才睡醒的年輕人竟然直接在廟上吐了起來。


    原來年輕人醒來之時,聞了聞身上的尿騷味,結果一個沒忍住,腹中酒水發作,就在這直接給吐了。


    “你他娘的,臭小子!就知道玩埋汰的是吧?說!你他娘的,你是不是的故意的?”


    一向以儒家禮術克製自己的宣文淵即便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朝著年輕人就罵了起來。


    可罵歸罵,由於年輕人那一身太過不忍直視,氣味難聞,他也隻能是罵上一罵。


    這一罵就足足罵到了晌午,即便年輕人親自動手,將那間不到腰間的山神廟擦了個幹幹淨淨,宣文淵依舊是一臉心疼的在那嘟嘟囔囔。


    “再說一個字!老子就把你給烤了!”


    實在是忍不了的年輕人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宣文淵一眼。


    “你敢!我可是這三才山山神。”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中的喚心鈴,輕輕搖動。


    那喚心鈴發出悅耳聲響,似乎彰顯著宣文淵的身份。


    年輕人“噗嗤”一笑,隨即搖了搖頭,“原來是山神大人啊。嘖嘖,小的多有失禮,還請你別見怪啊!”


    見年輕人服了軟,有些慌張的宣文淵這才咽了咽口水,站直了身形。


    “我叫封一二,一二三四的一二,敢問這位山神老爺叫什麽名字啊?”封一二一看向宣文淵手上的的喚心鈴,接著問道:“你現如今是個什麽境界?”


    “稷下學宮賜名,宣文淵,掌管這三才山。至於境界,現如今已經是一品九境了。”宣文淵說著指了指手腕上的喚心鈴,仿佛如同炫耀一般說道:“稷下學宮聖人所賜。”


    “哦?”封一二撓了撓頭,呢喃道:“那你有山神印嗎?”


    “什麽山神印?”


    宣文淵眉頭微微挑起,他並不知道封一二口中的山神印是什麽。


    封一二倒也沒有在意這些,點了點頭,便含糊其辭地說道:“沒事,隨便問問。唬你玩的,看來山神老爺你當真是了不起啊,我可聽說稷下學宮對於妖物一向不留情麵,不知道山神老爺你是出賣了多少同類,才換得了這麽個山神位置啊?”


    宣文淵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怔,雙頰通紅,平時那些個妖物說一說,罵一罵也就算了。


    畢竟對他而言,自己與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妖,而自己卻是山神。


    可現如今被一個人這樣說,即便穿了一身儒衫,可依舊不是滋味。


    見對方默不作聲,封一二也沒有咄咄逼人,隻是隨地做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個鳥首人身的山神說道:“這麽多年一個人,不容易吧?要不咱倆聊聊?”


    “沒什麽好說的,撐著天還未黑,你早些走好了!”,宣文淵轉過身,顯然是不願意這個出言不遜,戳到自己痛處的年輕人。


    封一二見狀搖了搖頭,閉上眼細細感受了一番後,死纏爛打地說道:“反正老子今天住這兒了,不想聊,但也不妨礙我自言自語。”


    說到做到,封一二還真就耐住了性子,獨自一人就在那嘀咕了起來。


    硬是說到了晚上,從自己個兒出生說到了接壤之地拜師。


    終於,宣文淵受不了了。


    從原先的困意滿滿到毫無睡意,山神廟中的他邁出一步,嚷嚷道:“服了你了!來來來,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說於你聽好了。這酉陽洲罵我的人不少,也不差你一個。辱我的人太多,也不多你一個。”


    於是宣文淵便在這夜色下,將自己的事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沒有半點遺漏。


    說完之後,宣文淵長歎一口氣,望向夜空。


    “說出來,好點了嗎?”封一二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壺酒,就這樣遞了過去。


    說出來心中積攢多年的鬱鬱之氣,宣文淵也好受了不少。


    幾杯酒水下肚之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封一二見狀站起身來,將他直接扛回了山神廟,隨即環顧四周,笑道:“真不愧是讀書人,寥寥幾句話就騙得他人這些年。什麽山神啊?不過是個守墓人罷了。想著借用這隻孔雀來竊取幾個大妖殘留氣運。下作,真他娘的下作。”


    其實打一開始,封一二就覺得不對勁。


    踏入三才山,就感覺到了這一山氣運朝著一個方向而去,而起這氣運隱隱是夾雜著一絲妖氣的。


    當他問道山神印後,見宣文淵一副不解的樣子,這才明白過來,對方不過是被稷下學宮誆騙了而已。


    是不是真山神不知道,但這山神印一定是在稷下學宮之內。


    而宣文淵本身也是特殊,即是妖物也是儒家讀書人,這樣的身份最好不過。


    通過他來將這山中幾個大妖殘留氣運轉而煉化成儒家浩然氣。


    不過這種方法對於宣文淵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終日吸收山中殘存氣運,看似源源不斷,不過是過眼雲煙,到頭來全又借著喚心鈴給了稷下學宮。


    封一二歎了口氣,本想著就此離開,偏偏宣文淵提及了一個人,恰好此人他也認識。


    那便是去了白皚洲的那位賢人。


    “算了!算了!就當是緣分,替你走一回。”


    封一二回頭看了看,一腳踏出,消失於夜色之中。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盞油燈。


    油燈點亮,年輕人將其扔入山穀之中。


    十幾處黑影四散開來,隱於四處,刹那間穀內四周不起眼的地方紛紛漂出了一些霧氣。


    這些個霧氣凝而不散,朝著山神廟緩緩而來。


    封一二搖了搖頭,“都這樣了,還幫著他。做兄弟做到這份上,估計也沒誰了。”


    第二天一大早,當宣文淵走出道觀的時候,他有些詫異,盯著不遠處的那一團霧氣,陷入沉思。


    “這是煞氣!昨夜起的。”


    封一二站在一邊,看著霧氣深處,轉頭說道:“兄弟,如果我猜的沒錯。咱們可能遇見麻煩了!”


    宣文淵緊鎖眉頭,抬起右手,亮出了喚心鈴,說道:“不礙事,有它在。”


    就在此時,霧氣凝聚成了一條巨蟒,朝著宣文淵便是做出怒吼狀,隨即霧氣四散,凝成了其他模樣。


    “大……大哥……”


    見到眼前一幕的宣文淵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一個沒站穩就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渾身顫抖不止的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當年那隻差點跨入三品的大妖便是巨蟒成精,而那些個被斬首此地的其餘妖物分明就是霧氣幻化的模樣。


    “怎麽了?你看到什麽了?”封一二輕聲問道。


    “沒事!沒事!兄弟,能不能幫我個忙?”


    不知道是鬼魂作祟還是自己心魔作祟,宣文淵有些害怕,他摘下手腕上的喚心鈴遞給身邊的封一二,“幫我去霧中搖晃鈴鐺,驅散霧氣。”


    “哦?”封一二嘴角上揚,輕聲問道:“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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