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翟皓果然守信,在次日一早便派人去宰相府將黑莫與左客接進宮來。


    慶幸的是,當日殷翟皓未曾多去注意黑莫與左客,未曾發現他們的身份。這日他似乎又因為某些事情很是忙碌,又或者是他不夠關心安寧所以安寧想見什麽人他也不大關心,遂沒有先接見黑莫與左客一翻,否則他不難看出他們的身份。


    領路的太監直接將黑莫與左客帶往安寧的望寧宮,不巧的是安寧早在一大早就來了我這兒,那兩人便又在太監的帶領下來到了未央宮。


    他們的臉色比我初見他們時要好上許多。如今的黑莫,臉上早已沒了那日我私自出宮見到時候的蒼白,看起來健康了許多。而左客,也難得的放鬆了心情,不再是當日那般的緊張戒備。


    “看來軒梧將你們照顧的很好。”我朝他們露出淡淡的微笑。


    黑莫與左客對視一眼,起身走到我麵前,向我行了烏邊國最盛重的大禮,黑莫認真嚴肅的說道:“有遭一日,我必當回報夫人的大恩。”


    我伸手撫著懷中安寧的頭發,道:“救了你們的人是安寧,若有遭一日,你不想再欠今日之恩,就還她吧!”


    黑莫見我如此說,又朝安寧行了大禮,道:“安寧公主,黑莫在此謝過公主救命之恩。”


    安寧見他如此認真有些不習慣,小臉微紅,小聲的說道:“我什麽都沒做,都是娘娘的功勞。”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指著黑莫朝她笑道:“安寧,你帶他去禦花園走走吧!”


    安寧遲疑的看了左客一眼,左客也在看她,她碰觸到左客的眼神時,瑟縮了一下,點頭,後帶著黑莫離開。黑莫跟在安寧身後離開時,又回頭看了我和左客一眼,見左客點頭,便跟在安寧身後離開。我目送他們的身影離開後回神,見左客正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朝他一笑,後轉身對琉璃和琳琅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琉璃和琳琅點頭,後離開。她們一走,左客便開口:“幫我們對你沒什麽好處,有可能還會惹禍上身。”


    “是嗎?”我端茶輕呷一口茶,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夫人可知我與我們六皇子為何會流落至此?”左客又問道。


    “不知。”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光滑的杯底磕在桌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輕笑:“若你想說,我便聽了。”


    “我想夫人還是不知為上。”左客換上方才的嚴肅,換了個話題,道:“夫人可有發覺穀羅城的乞丐流民變多了?”


    我一驚,不做聲色,問道:“上次在街上的確發現那些乞丐多了許多。但是流民……還未見到過。你忽然提這個,可是有什麽事?”


    “現在穀羅城的乞丐和流民,比起我與六皇子初入之時多上至少三倍,而且還有日見增長的趨勢。”左客說到此,微皺眉頭,道:“而且,這幾日我和六皇子在街上看到的乞丐和流民中,有些人舉動有些怪異。”


    我也跟著皺眉,如此說來,當然我在街上看到乞丐變多並不是偶然。不知道殷翟皓是否也知道了這件事。忽又想到上官軒梧,便問:“軒梧可知道這事?”


    “我有話不知道當不當講。”左客遲疑道。


    “若你覺得有必要,當講。”我的思緒有些雜亂——這事,可大可小。可若是再這樣下去,必釀成大禍。


    左客瞄了我一眼,再次遲疑,一會兒後,方說道:“貴國的宰相大人,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提醒著我們不要插手此事。而且,近日來,我們上街,他總會以保護我們的安全為借口,派人跟著。若我們與那些乞丐或者流民靠近一步,便會被人請回宰相府去。”


    “你說什麽?”我的心被錘了一下。上官軒梧若是知道,又怎麽會讓這樣的事繼續發生?可按左客的說法,他似乎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此事而且還不準備阻攔。若真是這樣,那……


    “事實到底為何,我不大清楚。況且,這是貴國國事,我也不便多插手,既然告知了夫人,夫人看著辦便是。”左客見我震驚,又道:“想來貴國國主應該還不知此事。若早已知道,那局麵定會得到控製。那些人在近日似乎有些異動,夫人可仔細想想,近來是否有什麽大的慶典或者……”


    我思索近來行程,第一個反應就是三個月後的朝天慶典。


    大渝國每三年一次的朝天慶典,舉國上下都會參與。慶典當日皇帝會到穀羅城外的朝天山祭天,乞求國泰民安。除此之外,皇帝還會親自接見百姓,可以告禦狀、訴不平,若百姓有何建議和不滿都可在當日說出。有很多百姓都會在慶典開始前一兩個月或者更早的時間趕到穀羅,好在慶典之時一睹皇帝、後妃和那些大臣們的真麵目,又或者將自己的不平說出來。


    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穀羅城最熱鬧的時候,卻也算得上是最亂的時候。這時候安全問題是最難以解決的。


    難道和朝天慶典有關?


    “夫人可想到了什麽?”左客問道。


    我回神,笑了笑,道:“多謝先生提醒。”


    “夫人不必言謝。不日我與六皇子將回烏邊國,夫人大恩,左客不言謝。以後若有用得著左客的地方,隻要夫人一句話,左客定當全力以赴。”


    我點頭,不再說些什麽。


    宮外傳來安寧的笑聲,很是悅耳。我不由得跟著揚起嘴角。安寧很少笑得這麽開懷——平日的安寧,就算是笑也一副靦腆的模樣。


    我起身走上前去,看著從外麵回來的安寧和黑莫。安寧一臉笑容在黑莫的麵前轉圈,風吹起她的裙擺,飄揚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小姐。


    有一瞬間的錯覺。


    安寧漸漸長大,越來越像小姐了。


    黑莫與左客離開後,我曾讓琳琅去請殷翟皓,琳琅回來說他去了宛玉那,留話說不見任何人,她則被德福給擋了回來。


    等到夜裏,又讓琳琅去請了一次,琳琅回來說依舊是見不著麵,我有些失望。腦海閃過他抱著宛玉的情景,微略有些不舒坦,卻也不再說什麽。


    既然他沒空來,那就算了吧!


    夜裏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一直在想朝天慶典的事,怎麽也睡不著覺。睜著眼睛好一會兒,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忙起身,在放置在寢宮不起眼的角落邊的一個舊盒子裏找了找,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副畫。


    畫的邊緣有些發黃,淡淡的痕跡,整副畫卻保存的完整無缺。拉開係在畫上的絲線,攤開,小姐絕美的容顏便映入了我的眼簾。


    那時候的小姐,一身青翠色的衣裳,在花園裏撲蝶,南王府的後花園裏的花兒開得無比嬌豔,小姐臉上的笑更是天真浪漫。


    邊上的詞,是當年小姐自己親手題上去的。那時候我還嘲笑小姐學文人寫些酸文字,不識愁來強說愁。可如今看來,這畫上的詞竟是那般的貼切。


    好夢似曾留人醉,繁枝流年一瞬。


    小姐啊小姐,你若還在,該是多好的景像?


    手撫著畫邊上“夏侯未央”的落款望了許久,歎了口氣。如此算來,我已經足足七年未曾再動筆畫過任何一副畫了。


    那舊盒子裏還有兩副畫,我伸手欲拿起,卻在碰觸之後又縮了回來。


    腦子裏忽然閃過安寧早些時候的笑,神色跟著柔和了起來。


    安寧已經七歲,我竟從來沒有親手為她畫過一張畫。沒有多想,喚來了琳琅和琉璃,讓她們為我準備好了筆和紙,開始細細的再腦海中回想安寧的模樣。


    紙上安寧的麵容細致的浮現出來,那嬌嫩的笑容,讓我的嘴角也跟著揚高。一種為人母的喜悅從心底最深處湧上心頭——她雖不是我親生,卻是我一手帶到大的孩子。


    對我而言,她就是我的親骨肉。


    忽然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一隻手抽走了我麵前的畫紙,我猛得抬頭,看到了殷翟皓。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悄無聲息的,在他進來之前我並未聽到宮人們的通報聲。


    我欲給他行禮,卻被他攔住。


    “很多年沒見到你動手做畫了,未央。”他的聲音帶著喜悅,忽又轉而帶上淡淡的失落:“你的畫,一如從前那般美好。”


    我安靜的站著,不答話。


    他將畫重新放回原先的位置,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道:“今日找我可有事?德福那奴才,跟了我這麽久了,居然連你派人找我這麽大的事都不早說。”


    “何必怪他呢?他都是按你的吩咐行事。”我無所謂的一笑,道:“夜深了,我以為皇上已經睡了。”


    “你有事找我,不是嗎?”殷翟皓起身,走到我身邊,熟悉的氣息圍繞著我,我竟覺得自己的心跳越發劇烈的跳動。


    微微退開一步,走過去準備倒茶,卻發現茶壺裏的茶卻已經涼了。正想喚琉璃去換壺新茶,卻見她已經端了茶進來。放下茶後,琉璃看了我一眼,笑容中的意思我是明白的。


    看著她輕快離開的身影,我想我怕是要讓她失望了。


    殷翟皓是不可能留在我的寢宮過夜的。


    “未央,從不見你主動找我,今日難得,怎麽不說話了?”殷翟皓見我一直望著門外,便問道。


    我收回視線看向他。


    他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的俊美,迷醉了我的眼睛。薄弱的理智又讓我清醒過來,想起早上左客說的事,心裏有些發冷,給殷翟皓倒了茶,道:“穀羅城裏的乞丐和流民越來越多了,你知道嗎?”


    殷翟皓神色一整,掩蓋住先前的笑意,問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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