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嚐試把腳伸出來,一看滿地的水,又把赤著的腳縮了回去,皺著眉:“我有這麽說嘛?”


    居冉譏諷道:“昨天這房子聽到了易先生的願望,貼心的滿足你,反正都來了,就一次都體驗個夠,不能讓你帶著遺憾搬走啊。”


    被她損,易雲深臉色尷尬,假裝不耐煩地指揮她:“不弄好不準走!”說完,光著腳頭也不回就往房間裏走去。


    居冉無奈,犧牲了自己周末唯一休息的一天跟同事調了班,跟公司請了一天假,找了相熟的修水管師傅上門維修好,接下來就是“收拾殘局”,脫了鞋光著腳花了兩三個小時終於把地上的積水吸走擦幹,又軟磨硬泡吆喝上一直在碼字並不打算幫手的易雲深,把沙發搬到陽台曬幹,然後像個陀螺一樣一刻不停地洗洗刷刷,鋪好新的床單,總算是都搞定了。


    已經是傍晚,居冉實在沒力氣折騰出一頓豐盛晚餐,難得沒問易雲深關於晚餐的意見,就簡單地下了兩碗麵,低著頭靜靜地呲溜吃麵。


    易雲深倒也難得並沒有挑刺。


    吃兩口抬頭看她一眼,見她機械般在撩麵吃,沒話找話地說:“水管再裂怎麽辦?”


    居冉抬頭嗔他一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好。”易雲深笑容難得陽光明朗,像個大男孩,“那我考慮的結果也沒機會告訴你了。”


    居冉這才想起來畫本還在他手上,他說過要考慮一下是不是還給她,於是帶著討好問:“不不不,我錯了,您老人家考慮的怎樣?”


    “認真考慮過了…。”


    居冉閃著大眼略帶期待!


    易雲深聲音拖長賣關子:“大腦反饋不通過。”


    哼!就說這人宇宙第一鋼鐵心男!居冉頭一回冷著臉低頭繼續吃麵。


    易雲深看著她的反應,心情非常好,不自覺的笑了笑。


    “咳…”他清咳一下,“其實也不是不能還你…”


    不想再上當的居冉隻微微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燈光落在她黑亮的眸子裏,讓人隱隱希望能一直被她這樣不帶防備懶懶地看著。


    “我有個條件。”


    “嗯……”一定又是折騰人的條件,居冉內心已經不抱有什麽期望。


    “我打算追更,你可以拿更新來換。”易雲深往後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你是廁所的漏水淹到腦子了?”居冉被他不同尋常的腦回路給刷新了自己二次元星球的地平線,訝異道:“這可是黑你的漫畫啊!”


    “三天交一次更新。”易雲深自動過濾她的鬼叫,“要準時,不要逼我催更。”


    居冉瞪著他戲謔的表情無語,不明白他是舊病又複發還是又挖了什麽坑想讓她跳!


    想了想後她試探地問:“我可以選擇無限期斷更或立馬完結吧?”


    “我可以考慮讓你搬回來住。”


    他盯著居冉的眼神充滿誘惑,身材高大即便是坐著感覺都給她很強的壓迫感,在跟他的眼神較量中,居冉逐漸敗下陣來,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幼稚小孩在無理取鬧。


    “我要思考一下。“居冉沒有拒絕也沒有立馬同意,”之前我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要是現在讓我勉強為了“別人”樂一樂而畫,我大概提不起動力。”


    易雲深聽完突然黑了臉。


    居冉看了看易雲深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覺得自己並不像一開始接觸易雲深那樣,那麽害怕易雲深善變的情緒,甚至覺得他有時候的生氣都是因為幼稚加寂寞。


    他或許是因為好玩才會有這樣的要求,從來沒有人這樣直白的“黑”過他,來自粉絲都是寵愛,來自朋友偶爾關心,來自田睿都是“彩虹屁”!


    他一直是自己獨居獨往,沒有人會刻意逗他開心。


    “不過你的提議還是很誘人的。”居冉對著他笑這說。


    房間詭異地安靜了幾秒,沒人說話也沒人動筷,易雲深擰眉:“隻是這個原因嗎?一個沒有人的破房子,你就那麽稀罕?”


    “是我的家啊,怎麽會沒有人。”居冉瞪圓了眼睛,不能接受他他的說法。


    “你的家?”易雲深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嘴角的笑意帶著不屑,“租來的房子而已,對不屬於你的東西投入感情,你是天真還是傻?”


    易雲深這話說的讓她有點憤怒了,這個城市有很多像她這樣的普通人,他們終日勞碌工作,而高漲的房價讓人望而卻步,無法實現在這個城市安家的願望,於是隻能退而求其次過著租房子的生活,按照他的邏輯,像她這樣租房客就不配擁有家擁有生活嗎?


    她生氣的臉緊緊繃著,憤怒的眼睛晶晶亮,義正言辭地說:“我覺得我既不天真也不傻,我甚至認為你的想法很自我也很狹隘。”


    “這個城市裏千千萬萬租房子的人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蟲了?窮人買不起房子,難道就不配擁有家的溫暖嗎?房子是租來的沒錯,可是生活是自己的。”


    “我可能每天都要準備著第二天就被房東趕走的可能,可就因為這樣,我就放棄對生活的追求嗎?易先生有頂帳篷住哪裏都無所謂,但是我不同,我不想住在冷冰冰的帳篷裏。”


    “我想在舒服的床上睡覺,想每天累死累活的回來打開家門就能看到漂亮的牆壁溫暖的落地燈,想在沙發上打滾葛優躺,生活已經夠累人的,把家布置的舒服一些,讓家成為我們的避風港和加油站,這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呀。”


    “一個人有沒有家,跟房子沒關係,隻跟心態有關係!”


    居冉洋洋灑灑地吐露一堆心裏話,她本以為他會跟她一爭到底,用他骨骼驚奇的雄辯思維將她駁斥一敗塗地,可是麵對她關於“家”的那些長篇大論,他隻是放下筷子,低沉而簡單地說了句:“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家,比如我就不需要。”


    “你需要的!”居冉脫口而出。


    易雲深抬起頭奇怪的看著她。


    居冉被盯得略顯尷尬,想了想說:“歸巢是動物的本能不是嗎?”


    “人之所以能進化成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抑製了本能!”他給了她這樣一個回答。


    “那我問你,壓抑本能的你快樂嗎?”居冉問到。


    “我快不快樂,有必要告訴你嗎?”


    居冉知道他在逃避,他的內心其實是不快樂的。


    他不快樂,也死不承認自己不快樂。


    想到這一點,居冉的心莫名疼起來,她心疼他,哪怕他物質條件豐富,學識淵博,還是讓人心疼。


    “對我來說,因為生存艱難,在家裏盡情放鬆做自己,卸下對外人的偽裝,就是最大的快樂了。”居冉語氣柔柔的,嗓音像一泓清泉:“為小家做的一些舒適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說著居冉站起來指指背後的那麵牆說:”這牆是我自己累到手斷腳斷刷的,但我樂意。”


    “沙發是我在淘寶上200塊淘的,換了沙發巾加了靠墊,我喜歡在上麵葛優躺了一天。”她指著沙發說。


    “我最最最喜歡的是這張書桌,你肯定看不出來,桌板的前身是一塊老榆木門板,我跟高一璿從鄉下郊區扛回來的,自己刷了木油,再從淘寶上配了個桌腿,是不是完美變身。”易雲深看著居冉說話時的表情全是享受,不禁笑了笑,但並不作聲。


    居冉毫無察覺用腳蹬了蹬地板繼續說:“地板動不了,隻有用地毯遮一遮,你看,也沒有很差是不是。”


    說到這裏,她突然回頭去看他的臉,很感性地問:“家的意義,不就是自己避風港嗎?”


    易雲深目光深邃地盯著她說:“我又不是船。”


    這人真是……


    每次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想在辯駁一下居冉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她高中同學。


    電話剛接通,那頭就傳來悲傷的啜泣聲,居冉下意識跟易雲深對視了一眼,放下筷子慌忙問:“嬌嬌,你怎麽啦?”


    “冉冉,你趕緊來幫我謀劃謀劃,”叫做林嬌的女孩子說,“幫我想想辦法,我不想回老家……。”


    “怎麽了?”居然問。


    “我跟我家裏快鬧翻了,他們一定要讓我回去,你趕緊的趕緊來!“電話那邊的聲音大到易雲深一字不落都聽了進去。


    居冉掛了電話就往門口走,等她走到門口,才發現易雲深跟在她身後。


    “嗯?”她莫名其妙說:”你怎麽跟著我。“


    易雲深黑著臉,手上卻拿著車鑰匙:“吃完消化消化,勉強順便可以送你。”


    也不等居冉回答拿著車鑰匙就往外走去,”關門!“


    居冉隻能看著他的背影白白眼,聽話的關上門。


    兩人驅車去找林嬌,居冉自然跟他說起了林嬌的煩惱。


    “林嬌畢業以後拿到了一家大公司的offer,可他爸媽卻特別想讓她回老家,但是她不願意回去,她知道一旦回去了,嫁了人生孩子,這輩子可能就老死在小地方,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


    說到這裏,居冉倒影在車窗上的側臉有些憂傷:“大人們總是有一種成見,希望男孩展翅高飛大展拳腳,女孩子就安分一些比較好,找個好老公才是最要緊的事。”


    “可是除了乖乖嫁人,女孩子的人生難道就不能擁有另一種可能嗎?”她偏過頭看向易雲深,眼中熠熠生輝,“就算是女孩子,也有征服星辰大海的夢想啊。”


    易雲深轉頭望著居冉,她整個人被包裹在橘黃色的路燈光暈中,這夜色,因為她在身邊,而更加美麗。


    漫長的夜晚,他第一次希望白天不要來臨。


    “你比我聰明又厲害,你幫我想想怎麽破局?“居冉歪頭問易雲深。


    他停頓了一會說:“堅持自己的想法,平衡時間,錯了立馬回頭。”


    “什麽意思?算了,不重要,我會告訴我同學,要留下就要更努力拚搏,爭取有一天買房子把爸爸媽媽接到身邊來。”


    “因為……”她很驕傲地舉拳,對著晚風大聲宣誓,“這也是我,一個小鎮姑娘,在大城市的奮鬥目標啊。”


    她傻氣卻勇敢的笑容,這一刻深深印進了易雲深的腦海,踩油門的腳鬆了鬆,車速放慢。


    這樣美好的夜晚,還是不要讓它太快溜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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