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霜風吹。


    落木蕭蕭。


    秋意已明朗。


    廣場怡景庭院。


    羅望攜傘此中行。


    他無心沿途朦朧美。


    萬千思緒腦中急徘徊。


    緩步不覺已至陶蕾樓下。


    沉思片刻乘坐電梯上五層。


    憂喜參半,赴約不用按門鈴。


    陶蕾身著低領裙,嫵媚立門前。


    歲月微侵,風韻猶存,奈何身殘。


    “小羅來了,快進來”陶蕾忙邀請。


    “打擾陶姐了”,羅望換鞋走了進去。


    相識多年,彼此很熟了,拘謹就見外了。


    孜身一人,房間卻很整潔,裝潢得很溫馨。


    但溫馨中卻夾雜著曖昧氛圍,羅望深有此感。


    因為客廳中的長桌上,放著紅酒,玫瑰,蠟燭。


    羅望又不傻,這布置,哪像是單純的請自己吃飯。


    完全猝不及防,這不是情侶約會必備的燭光晚餐嘛!


    “快坐下,這是陶姐親手做的,不知道合你口味不?”


    這是個神馬情況!就意大利麵一盤,而且隻有一雙筷子。


    客廳裏唯一的兩張椅子放在一起,這是要雙宿雙棲的節奏?


    還是要互喂的節奏?羅望臉紅心跳在加速,但是不好說出口。


    看羅望還杵著不動,“別客氣,坐嘛”,陶蕾手嘴並用,將他硬按在了椅子上。


    此時裝著假肢的陶蕾非常麻利,扶著桌子轉圈圈,開心並熱情著。


    先將蠟燭點燃,再拿起紅酒把兩個空杯斟滿了。


    然後絲毫不避嫌,一屁股挨著羅望就坐下了。


    羅望瞬間感覺到了陶蕾身上的溫度,太熱情了。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親切得像姐姐的陶蕾嗎?怎麽感覺像是發情的.....”羅望如坐針氈。


    羅望正要把椅子拉開些,孰料,被陶蕾不動手,就阻攔住了。


    “來,先碰一個,cheers”。


    陶蕾作勢要碰杯。


    無奈,羅望隻好將手縮回。


    “陶姐,我不會喝酒,你知道的”。


    陶蕾組織員工聚餐了n次,她當然清楚羅望不會喝酒。


    但今天,不喝怎麽行呢.....


    “為了慶祝你重見光明,陶姐今天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額,帥哥,賞個臉嘛,要不我喝一杯,你喝半杯怎樣?”陶蕾以退為進,套路滿滿。


    雖然沒看出很大的功夫在哪裏?


    但出於禮貌,這理由不好拒絕。


    同樣懷著心思的羅望選擇破例了:“好吧,幹杯”。


    “叮!”


    紅酒一般度數不高,但這杯感覺有五十度以上,應該是摻了高純度白酒吧.....


    羅望雖然不沾酒,但老爸是個酒鬼,所以他還是能從味覺中感覺出來的,因為舌頭很澀,喉嚨很辣。


    作為傳說中的一杯倒,羅望絕對能捍衛這個傳說。


    這不,才半杯下肚,他就感到頭暈目眩了。


    完全在陶蕾意料之中,夾起一根麵,遞到了羅望嘴邊:“來,吃麵”。


    趁著酒興,盛情難卻,羅望勉強叼住,開始往嘴裏吸。


    募地,羅望感覺自己的嘴有了競爭力,偏頭一望,陶蕾叼住了這根麵的下半截,正拚命的往嘴裏吸。


    速度奇快,就快殺到羅望嘴邊了!


    陶蕾確實長得不錯,除了少一條腿,前凸後翹,要臉貌有臉貌,不然她也不能嫁給一個有錢的老公。


    老公走後,她就開了這家按摩店,一半出於善心,給殘疾人一口飯吃,一半許是為了打發時間。


    要是其他人早就把持不住了。


    羅望定力雖然也不好,但他一直把陶蕾當作家人,對她隻有親情,沒有其他。


    如今陶蕾的表現已完全脫離軌道,羅望突然覺得她很猥瑣。


    雖然這個用詞不宜用在女人身上,但他就是這麽覺得。


    畢竟這不是他印象中的陶蕾。


    “陶姐夠了,你這是在作踐自己,啪!”羅望怒喝一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啪嗒!”陶蕾被嚇得手一軟,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板上。


    羅望這舉動,明顯把她嚇到了。


    陶蕾委屈的沉默無語,她也知道這樣太唐突了,但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她很了解羅望,可以說是看著他成長的。


    剛來到按摩店工作時,羅望還是一個毛頭小子,如今已經是個男人了。


    而情愫就是在那段時光中慢慢發芽,牢牢的紮根在了心中,最後再也拔不掉。


    感覺羅望很像她的初戀,她第一次深愛的人。


    羅望雖然沒錢,沒本事,以前還是個盲人,但他謙遜老實,任勞任怨,做著最底層的工作,卻還懷著上進心。


    最主要的是長得帥,身材好,是個天生的衣架子。


    在她心中,羅望是一個能托付終生的男人。


    怕嚇到羅望,陶蕾本來想慢慢表達自己心意的。


    她相信前程渺茫的羅望是不會拒絕自己的,因為自己有錢,能讓他快意人生。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羅望眼睛已經複明,天高海闊將任他飛。


    而且自己又比他大十來歲,又是殘疾,又是寡婦,又被他撞見耐不住寂寞的自己和趙光卿卿我我。


    如今在健全的羅望心中留下了這麽多汙點,再不主動就晚了。


    “我敢愛敢恨,活得很真實,怎麽是作踐自己了?”陶蕾為自己辯解起來。


    陶蕾不想被貼上蕩婦的標簽,但真的不是嗎?


    先是和有婦之夫打得火熱,而後又來勾搭自己,這是赤裸裸的事實。


    但暗地裏呢?又有多少不了情?


    “你這樣做,對得起你老公嗎?”羅望失望的反問道。


    “那老頭都死這麽多年了,這是戀愛自由的年代,難道我還需要立貞坊嗎?”陶蕾覺得羅望還是太年輕了。


    “戀愛自由,要是你當初這麽想,也許你也不會淪落到如此,但你當時選擇了有錢的肖天成,放棄了窮光蛋趙光”,羅望語中有話。


    陶蕾聽罷,神色明顯有些慌亂:“你在胡說什麽?趙光是我去年才認識的,之前毫無交集”。


    “趙光明明和你是青梅竹馬,怎麽說才認識呢?”羅望突然覺得眼前這女人心機很深沉。


    陶蕾帶著怒氣問道:“是趙光告訴你的?”


    “不是?”羅望搖了搖頭。


    “那是誰?”陶蕾追問道。


    羅望淡淡的說道:“你先聽我說個故事”。


    這故事就是謎底,陶蕾明白,於是側耳作了個傾聽狀。


    ...................


    多年前,有兩個青梅竹馬的鄉下年輕人,懷揣著夢想,踏出貧窮的農村,去往城市裏追求更好的生活。


    他們沒文化,隻有滿腔的激情,用不完的力氣和耐力,在繁華的城市中流著血汗。


    剛開始他們和很多打工仔,打工妹一樣,堅信累不死終會出頭。


    結果幾年過去,什麽苦都吃過了,但就是存不了錢。


    至於原因,除了身在最底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個女孩迷戀上了奢華的生活,成了超支的月光族。


    因為呆在城市久了,見識了世麵,女孩已不是當初那個淳樸的追夢者了。


    她開始厭惡底層的工作,喜歡打扮,喜歡名牌,她要不勞而獲的追隨時代潮流,有錢人的腳步。


    她完全迷失,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腳,就該穿多大的鞋。


    那個男孩很愛她,所以包容她,拚命的賺錢供女孩揮霍。


    直到有一天,男孩拿著在工地上剛領到的工資,高興的跑到出租屋,準備將全部工資當作遲到的生日禮物,送給女孩。


    結果他在狹窄破舊的出租屋中,並沒發現女孩,於是他望著窗外,懷著期待,等待著女孩回來,然後把錢交給她。


    得到女孩一個稍稍滿足的笑容,就是他的動力。


    結果男孩在這間出租屋中,再也沒等到女孩。


    因為他眼睜睜的看到,至愛跟著一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的男人上了一輛勞斯萊斯。


    男孩受到這次打擊,並沒有選擇自暴自棄,而是由老實變得精明,學著女孩,依樣畫葫蘆,最終他做了一家大超市老板的上門女婿。


    而女孩從此過上了公主般的生活。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孩突然對現在的生活感到乏味了。


    因為她守在半個身子已經入土的老男人身邊,沒得到女人該有的夜生活,該有的樂趣。


    也沒有添丁,沒法將心思轉向別處。


    老男人又是一個戀妻狂,將她控製得很死。


    直到她在一個上流聚會中,與男孩重逢後,難熬的日子結束了。


    二人像從前一樣,互相傾吐不快,才發現是同病相憐,這些年過得都不太如意。


    曾經本就是對戀人,二人直接越過很多程序,很快就死灰複燃了。


    自此,二人腦中最在意的就是想著法子,幽會偷情。


    一直相安無事,二人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


    有一天,趁著老男人出差,女孩立馬召喚了男孩。


    就在二人在山中的別墅裏玩得熱火朝天之時,被錯過航班,無奈返家的老男人抓個正著。


    麵對這雙狗男女,老男人氣瘋了,於是和男孩扭打起來。


    結果不幸發生了,上去勸架的女孩被男孩無意中推下樓梯,腿摔斷了。


    感於舊情,二人忙將女孩送往醫院。


    事情已敗露,如果宣揚開來,兩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為維護醜陋尊嚴的力量果然無懼一切,女孩協助男孩,製造了一起假車禍。


    結果老男人死了,男孩作出約定後,倉惶離開了。


    最後從醫院開來的救護車帶走了女孩。


    .................


    酒後話特別多,果然如此,羅望一口氣說完故事,陶蕾已是淚流滿麵。


    觸景生情,羅望眼眶也紅了。


    “你能看到老肖?”陶蕾梗咽著問道。


    “對,我有陰陽眼”,羅望說出了這個秘密,但他相信陶蕾不會說出去。


    並無驚訝之意,陶蕾確信羅望有這能力:“嗯,原來如此,你應該有辦法讓我看到他吧?我知道他就在這裏”。


    羅望點點頭:“我有辦法”。


    說完,羅望將掛在眼角的眼淚,滴在了陶蕾眼中。


    “緊閉雙眼,讓我的眼淚徹底覆蓋你的眼球,五分鍾後再睜開”,這是蘇妙芙教羅望的方法。


    “嗯”,陶蕾應了一聲,摘掉了一直戴著的血龍木手串。


    “問問她,這手串從何而來?”蘇妙芙的聲音傳入羅望耳中。


    蘇妙芙無事不會多言,羅望聽從了:“陶姐,這手串從何而來?”


    “以前不觸冷水,截肢處也疼得厲害,醫院也不能完全控製,偶逢一個自稱是驅鬼師的吳姓男子,從他手中買下這手串後,腿居然不疼了,他曾說這是辟邪用的,如今看來,辟的邪就是老肖吧.....現在無所謂了,就送給你吧”,陶蕾似看淡了一切。


    語畢,陶蕾睜開眼睛,對著茶幾後,正坐在沙發上,穿著正裝,滿臉鮮血的白發老者說道:“老肖,好久不見,當年是我錯了”。


    “哎,我們當初都是為了追求心中的美好,最終釀成了這場錯綜複雜的慘劇,但如今,錯與對都不重要了”。


    被鮮血遮蓋,看不出老肖任何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怨氣不深。


    “哈哈哈....”陶蕾聽罷,苦笑起來,她對這話很讚同。


    兩夫妻肯定有許多話要說,羅望識趣的起身離開,走到了陽台。


    “你似乎對這手串,很感興趣?”羅望看了眼手腕上的手串,對手中的黑傘說道。


    “嗯,它的前任主人,和你我有很大的淵源”,蘇妙芙答道。uu看書.uukanu


    羅望聽罷,選擇了沉默。


    他隻是身不由己的踏入這個靈異範圍,有些事還是知道得越少,恐懼也會少一些。


    蘇妙芙為何會被封印在黑傘中?


    為何自己會傳承到陰陽眼?


    這些完全超出了科學範疇......


    有時候,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挺好。


    ........................


    看著燈火漸闌珊,月向西斜,羅望就一直那麽站著,絲毫不覺得疲倦。


    因為他接到了母親的電話,說是她收到短信提示,有人轉了二十萬給她。


    另外王秀還收到一條陌生短信,內容是:雄鷹不該被束縛,拿去還債。


    他就知道,一旦到天明,自己有一個親人要去迎接新生了。


    時間飛逝,調到六點半的鬧鍾又響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輛警車“嗚嗚....”的開進了怡景庭院。


    羅望攙扶著一臉輕鬆的陶蕾,走完許是她自由的最後一程。


    上警車之前,陶蕾對著羅望,嫣然一笑。


    這一笑,是那麽的嫵媚動人,像極了在寒秋中怒放的菊花。


    “小羅,雖然陶姐生命中的男人不少,但我對你是真心的”,陶蕾說道。


    羅望聽罷,不置可否,但很認真的答道:“陶姐,等你出來後,我養你”。


    “嗯,我相信你”。


    羅望立在原處,任西風吹拂,如一尊石佛巍然不動,但他的心一直跟隨著警車,走向那與世隔絕的地方,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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