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嘴裏嚼著塊狼肉,覺得十分筋道,不住地誇雲衡能幹。


    雲衡看著他那一副吃相,嘴角輕輕笑著。


    元曲仍啃著幹巴巴的饅頭,心想這女人實在偏心,山裏那麽多野果你都不帶些回來。


    過一會兒,元曲拍拍屁股起來,朝廟門外走去。


    廟裏隻剩秦嶺跟雲衡兩人,秦嶺丟掉塊骨頭看她:“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手藝啊?”


    雲衡挑挑眉毛:“你不知道的還多呢。”


    吃完東西,兩人起身踩滅地上的篝火,秦嶺把帳篷的樁子拔出來,收拾行李。


    雲衡一邊把剩餘狼肉收入餐盒一邊問:“這廟懸在兩山之間,徹底把去路堵死,咱們怎麽過去?”


    秦嶺抬頭看看廟宇背後,那是座被雲海霧氣籠罩起來的山峰,如同出鞘的利劍,高高聳立著。


    與這邊山峰唯一的聯係就是喇嘛廟,但喇嘛廟構造封閉,懸空建在半山腰處,難道要從空中拉繩索飛過去?


    廟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元曲回來了。


    他用繩子拖了幾匹大狼的屍體進來,撲通扔在地上。


    元曲坐在菩提樹下微微喘氣,雲衡好奇問:“你也想吃狼肉?”


    陽光底下,小和尚眼睛微不可見地白了下。


    緩上幾秒,元曲回道:“接下來的路,要用鮮血獻祭才能打開。”


    說完,他抬手指指廟裏那些交錯縱橫的淺壑:“這些痕跡並不是因為長年累月的風雨衝刷形成,而是某種古文明的圖騰,這些線條以井為中心,在四周蔓延,最終匯合於大殿,大殿就是下一扇門。”


    秦嶺跟雲衡順著小和尚手指的方向看,目光定格在這座古老的大殿前,陽光照在蒼青色殿脊上,像白龍的角。


    從外向裏看,整座大殿隻有佛像與羅漢,沒有祭品,沒有香爐,散發著某種神秘的味道。


    雲衡抬起頭,看到大殿之上隱隱綽約著的青翠山巒,忽然心生某種感覺,仿佛這不是一座古廟,而是一口立於天地間的棺材,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元曲站起身,向雲衡要來天之翎。


    他握著匕首把這些死去不久的狼屍剖開,丟到紋絡最為密集的井沿處。


    一股濃稠鮮豔的紅色血水淌出來,緩慢滲進這些不起眼的線條裏,漸漸變得細密綿長,像一條條紅絲帶,編織成一張大網,將整個院子包裹進去。


    元曲帶著秦嶺跟雲衡往大殿退去,眼前的紅色線條四處蔓延、重疊、匯聚,最後將所有的淺壑填滿。


    寺廟裏的圖騰被勾勒出來,是一條巴蛇。


    隨著巴蛇圖案的成型,大殿裏發生變化,地麵開始震動,大塊的石屑從牆皮剝落,巨大的佛像身軀出現裂痕,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出來。


    三人一臉警惕地觀察廟裏的情形,尤其是那尊佛像。


    漸漸地,佛像的漆皮全部剝落,露出裏麵黑色的石頭。


    黑色石頭轟隆悶響一下,整個開始往下塌陷,雲衡仿佛聽到有水流聲從裏麵穿過。


    佛像下麵最終形成一條通道,地麵的震動停止下來。


    秦嶺拿出狼眼手電靠近過去,光束照在裏麵,隻能隱約見到一個白色斑點。


    元曲抬頭看著這座幾乎被掏空的大佛,雙手合十說:“這裏麵的通道應該就是通往下一個地點的。”


    雲衡動動耳朵,問他們:“你們有沒有聽見水流聲,好像就在通道裏。”


    秦嶺點頭:“我聽到了。”


    雲衡說:“通道盡頭別是條河,咱們走進去直接被水衝走了。”


    元曲搖搖頭:“水聲密而不急,水勢大而不滿,應該是瀑布。”


    秦嶺跟雲衡都認可了這種說法,跟著元曲埋頭鑽入通道裏。


    通道隻有半人高,三人不得不弓著腰向前摸索,狼眼手電照在兩側石壁上,也是一團漆黑。


    通道極為深邃,除了身周被狼眼手電照得一片慘白外,前後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仿佛整座地穴都以不可阻擋之勢猛塌過來。


    向前走出約一百米距離,隻見元曲身子突然鑽出去,到頭了。


    雲衡跟秦嶺緊跟著出來,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座極其寬闊的溶洞,四周生滿了鍾乳石,頭頂也有各種倒刺下來的尖錐狀乳石。


    視野中綿延數百米的鍾乳石以各種姿態佇立著,有小股的水流從麵前經過,幾滴水珠落在乳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溶洞裏有種莫名的光,並不是黑漆漆一團,而是深藍色,像海水一樣的朦朧亮度。


    雲衡看著這些奇形怪狀的鍾乳石,心想它們就這樣隱藏在深山中,以這種亙古不變的姿態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它們散發著濃厚的年代感,像是某種見證者,見證了這片土地由海洋變為陸地,由陸地變為山川,又由山川化成溶洞。


    她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相對於這片史前就已形成的景致來言,還不到三十歲的他們實在太渺小了。


    幾千年,或者更久以前,或許曾有人類踏足這裏,展現在那些人眼前的,與現在他們所看到的一般無二。


    它們就這樣默默屹立在這裏,不管外麵如何朝代更替、歲月變遷,無論多少茬自稱萬歲的人灰飛煙滅,它們始終不變。


    在它們數百上千,乃至萬年的曆史歲月中,人類文明顯得那麽微不足道,渺如滄海一粟。


    它們,實現了真正的永生。


    曆代帝王苦苦追尋長生不老的魔藥,卻不如溶洞中這些乳石活得久遠,而他們最終也沒有獲得永生,沒有人躲得過生命的終結。


    麵對這座擁有無盡歲月的溶洞,看著這些見證了千萬年變化的鍾乳石,雲衡心想,所謂永生,不過如此吧。


    或許隻有這些不會說話的石頭才明白,永生,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三人從溶洞向前走出去,到盡頭,他們停下來,表情更加驚愕。


    一條白練從驟然拓寬的地下溶洞頭頂而降,如巨柱擎天,直插蒼穹,又如閃電劈空,格外醒目。


    白龍一樣的瀑布近在咫尺,從溶洞上直瀉而下,宛如洪波決口,大海倒懸。


    每個水柱,每幅水簾,激衝下來,撞向盡頭的石壁,破散得零碎,像千千萬萬的珠子,分辨不清哪兒是水,哪兒是霧。


    三人耳畔繞梁著瀑布一衝而下的巨大水聲,震耳欲聾,像是千軍萬馬在嘶吼、在咆哮,一陣陣擊打落石的水聲像是富有節奏的鼓點,咚咚敲擊著心房,連呼吸也會跟著急促起來。


    看了眼前方騰騰升起的水汽,三人注意到在瀑布掩蓋下似乎有條路貫穿過來。


    這是一條天柱形的狹長甬道,路麵上不知是水流衝刷還是年代久遠的緣故,出現許多斷裂帶。


    路兩邊隱藏著各種機括,類似鍾表齒輪和轉盤的結構,上麵的機械式結構一環扣著一環,在水流的衝擊下齒輪和轉盤隨之轉動,產生巨大的動力。


    觀察了半天,雲衡發現甬道上並不是斷裂的痕跡,而是人為將其截斷的。


    在齒輪和轉盤的帶動下,甬道也跟隨移動,或向左、向右平移,或向上、向下平移。


    真正甬道合在一起的時間隻不過短暫十秒鍾。


    一旦貿然衝上甬道,在短暫的十秒內無法順利通過,根本沒時間跑回來,最後甬道移動到鋸齒和轉盤的位置時,活人便會被絞死。


    “秦嶺,你能跑過去不?”雲衡朝甬道努了下嘴。


    秦嶺聳聳肩:“夠嗆。要不……你去試試?”


    雲衡朝他翻白眼:“我又不是練跑步的,咱們過不去這條甬道,在這裏幹瞪眼啊。”


    “我去試試。”元曲說,“從這裏到對麵隻有一條路,我們沒別的辦法。”


    雲衡說:“這個機關建造十分巧妙,工匠當時一定也費了番心血,以衝崖而下的湍急水流為動力,帶動機關上鋸齒和轉輪的運作,然後迫使甬道強行分離,來回運轉不過十秒時間。你想好了再過去,如果貿然闖關,下場有死無生。”


    秦嶺小心叮囑元曲說:“你對古代機關比我們了解,就試試吧,一旦情況不對趕緊回來,不要在上麵拖延時間,性命要緊。”


    雲衡說:“要不你過甬道的時候在腰上綁根繩子,如果跑不回來了就往水裏跳,我們把你拉回來。”


    元曲搖搖頭:“還是不要綁繩子了,這樣的話反而加重身上的負擔。”


    他朝著兩人笑一笑,什麽措施也沒做,直接朝著甬道衝上去,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了。


    從下麵仰望懸天飛瀑,順著溶洞飛瀉而下,u看書 ww.uukanshu噴珠飛雪,像是一條白龍在飛舞。


    瀑布不停地撕裂,又不停地融合在一起,周圍水流拍打著岸石,發出的巨大響聲讓人隱隱有些耳鳴。


    瀑布的間隙裏,狹長的甬道貫穿過來,恰到好處避開了水流的衝勢,在兩側崖壁的鋸齒與轉輪間上下或左右的來回擺動。


    下方蒸騰而起的水汽上升到甬道附近,在鋸齒與轉輪絞合摩擦產生的熱量中很快又消散,因而有時看過去朦朦朧朧的。


    元曲很快又跑回來,因為急喘氣臉色有些緋紅。


    “怎麽樣……過不去嗎?”


    元曲道:“我找到甬道上的命門機關了,需要用金剛傘卡住它,機關到時會短暫停住,我們可以趁機一起過去。”


    秦嶺把金剛傘遞給他,元曲朝著兩人一點頭,身影再一次閃進去。


    這一次元曲在甬道上移動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每一次的騰挪、滯留都會準確無誤停在甬道上。


    原地留下一道道殘影,身畔兩側洶湧澎湃的巨流,勢如奔馬,在灼熱微光的照耀之下,有如萬馬奔騰、有如衝鋒陷陣、有如十萬遊行隊伍的高呼口號。


    此刻在元曲耳邊是無數的鋸齒與轉輪高速運作的聲音,轟隆大響。


    在甬道分離開,即將接觸到崖壁兩側鋸齒與轉輪的刹那,他手中金光飛轉,金剛傘被甩飛過去。


    砰——


    鐺啷啷!


    金剛傘成功擊中甬道的罩門,帶著劇烈的火花碰撞,甬道隆隆停止了移動。


    瀑布奔湧而下,其沫如散珠噴霧,微光燭之,璀璨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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