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今天是個好天氣。


    雲衡從帳篷走出來,看到秦嶺跟小和尚正在烤東西。


    荒野更遙遠的地方升起一片迷蒙的白霧,遮擋住視線,隱約能看見山腰和山腳,以及三角形冒白尖的雪白山頂。


    太陽從東方升起,火紅的朝霞灑照在昨日翻過的冰川上,一半亮紅,一半銀白,美得動人心魄。


    雲衡擺了一下腦袋,看著藍藍的天空,閉上眼睛,張開手臂擁抱它。


    清新的空氣與食物味道混雜一起,讓人心底舒適得亮亮堂堂,她的手臂間有一線藍天日出穿梭在那裏。


    紅色的陽光傾灑在她臉上,將她雪白肌膚上的每一寸血管照得清晰可見。


    秦嶺走過來,遞給雲衡一串烤紅薯,摸了摸她的頭。


    雲衡把紅薯拿下來吃掉,隨後開始收拾帳篷以及地麵的篝火,再一次開始行程。


    三人行走在廣袤無人的羅布泊腹地,頭頂的太陽越抬越高,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東西南北隻剩一片混沌的荒野。


    頭頂響起一聲尖銳鳥鳴,雲衡抬起頭,看到一頭蒼鷹從天空掠過,向前方飛去。


    荒野越來越貧瘠,肉眼可見的綠草和樹梗正在逐漸減少,空氣也變得愈發幹燥起來,大地蒸騰起一股磅礴的熱氣。


    他們走進了沙漠裏。


    作戰靴踩進鬆軟的沙土裏,幾人都有些蔫蔫的,要被頭頂的大太陽烤化了。


    秦嶺帶著頭,向左拐一個彎,找到一處遮陽的沙丘過去,三人踩著陰影的沙脊線往前走,身上的汗濕了幹,幹了濕,跟衣服緊密熨帖到一起。


    雲衡仰起脖子走著,覺得自己就像條瀕死的魚,身上的汗來不及冒出便已被蒸幹,身體要被羅布泊裏的古怪氣候搞垮掉。


    秦嶺走在前麵,不著痕跡拉她一把:“跟緊我們,別走丟了,在沙漠裏哪怕遠離一百米都有可能帶來致命危險。”


    說完,秦嶺還有些不放心,從背包找出尼龍繩係在雲衡左手腕上,繩子另一頭攥在自己手裏,牽引著雲衡往前走。


    雲衡張張嘴巴,跟秦嶺要水喝。


    秦嶺把水壺拿出來,遞到雲衡嘴邊,雲衡仰起頭,水壺就往下灌。


    喝了兩口水,秦嶺把水壺收回去,朝前麵的元曲揮手,繼續趕路。


    雲衡有氣無力被秦嶺拉著,有時會看見他從包裏摸出麵紅色小旗插進走過的路上做標記。


    走了約兩個鍾頭,雲衡累得快要虛脫時,終於聽見小和尚喊了句前麵有東西,這才有些振奮的睜開雙眼,跟秦嶺跑過去看。


    前方是一片密集的雅丹群,雅丹群被風沙吹磨,灰茫茫一片的岩殼暴露在視野裏,像大海一樣起伏著,岩片卷起層層波濤。


    這片雅丹群像是一座座死去的城堡,凝固在這裏,雖然散發出濃重的死亡氣息,卻也給人以強烈的動態觀感。


    雲衡剛開始沒反應,卻見秦嶺有些激動地衝過去,丟開手裏的繩子,爬上一座低矮的雅丹。


    雲衡看著他高高站在那裏,轉過臉看她,不停地揮手。


    秦嶺的頭發被風吹得根根向後揚起,他伸展開手臂,大聲呼喊著:“羅布泊!啊——我到羅布泊湖心了!我來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看見他歡呼雀躍的樣子,雲衡也會心笑起來,元曲在一旁道:“這個地方就是羅布泊湖心,全世界探險者夢寐以求想要抵達的地方,比攀登珠峰頂更加危險的所在。今天,我們來到這裏了。”


    雲衡聽完,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她望著千裏荒漠,望向這片巍峨逡巡的雅丹群,手掌遮風,也興奮地喊起來:“嗨——羅布泊——你好嗎——”


    你好嗎


    好嗎


    嗎


    回聲在雅丹群間不停的回蕩,秦嶺從上麵跳下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道:“剛才我在上麵看見雅丹群裏有什麽東西,咱們進去看看。”


    說完,他帶頭走進去,雲衡跟上來,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秦嶺說:“像是座神殿。”


    元曲看看手上的羅盤,針片在水泡內靜靜躺著,沒什麽變化。


    他說:“羅盤沒有給出示警,這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雅丹之間的空隙窄小,隻能容一人通過,三個人排成一條線穿插進去,雲衡抬頭看看上方幾十米高的風化岩,恍惚覺得兩邊石壁即將以不可阻擋之勢打壓下來。


    漸漸地,視野中開始出現幾塊模糊的石壁,上麵似乎有些線條,但因為常年累月的風雨衝刷,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麵貌。


    三個人繼續向前走,在拐過一座雅丹後,前方豁然開朗起來,出現大片的空地。


    這片空地一水的全是紅色雅丹岩,環繞著中間,石壁上麵全部畫滿了大型彩色畫像,宗教色彩與秦漢文化兼容並蓄,仙家洞府與王者之風在壁畫上飄逸共存。


    雲衡瞬間被這些壁畫吸引住,有些歎為觀止,她從未見識過這種繪畫風格,看上去有些混亂,實則布局嚴謹、用意深刻,徐徐記錄下一個個故事。


    畫中人物多是怒目凶睛,與正常人比例接近,隨著雲衡目光的移動,這些壁畫的眼睛仿佛也在追著她走,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秦嶺看不懂這些壁畫,他跟元曲繞開這些壁畫往前搜索,視線的盡頭恍然矗立著一座破敗神殿。


    神殿以巨石堆砌而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殿前幾座神像已經坍塌掉,隻留下半截基座勉強支撐在那裏。


    秦嶺跟元曲對視一眼,都點點頭,繞開門口的神像小心翼翼走進去。


    神殿裏空蕩蕩的,四麵通風,地麵淩亂散落著一些陶製器物、數柄古劍以及數卷竹簡,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明器也見不到幾件。


    殿中沒有過多人工破壞痕跡,應該是自然損毀的,殿頂有不少窟窿,陽光從窟窿照射下來,投到地麵形成一個個細小的光斑。


    這時,秦嶺看見宮殿盡頭有座高台,高台上隱約頂起什麽東西。


    他招呼元曲過去,發現高台積滿灰。


    兩人把灰清掃幹淨,眼前赫然出現一口銅棺。


    銅棺以木銅混合作為材質,黑金色棺身,上麵鑲嵌各種複雜的配飾,四麵都有微縮的鏤空亭台殿閣。


    銅棺頂部鑄有一隻巨大的玄鳥,展翅欲飛,九尾翎羽散成蓮花的樣式。


    元曲皺了皺眉道:“這應該是古蘇毗國信奉的神獸,九天玄鳥,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秦嶺說:“這地方有可能是蘇毗國祭祀用的神殿,棺材裏很有可能埋葬了極重要的東西。”


    元曲點點頭,讓秦嶺推上麵的棺蓋,自己則從包裏摸了把黑米一樣的東西攥在掌心。


    秦嶺剛要用力,沒想到棺材沒被封死,很輕易便被打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裏麵沒有白骨,也沒有陪葬品,隻有一柄孤零零的匕首。


    秦嶺戴上手套將匕首輕輕取出,發現匕首精美絕倫,刀柄用金絲纏繞,刀身冰冷如鏡,燒刃中間凝結出一點寒光,微雕玄鳥圖騰,一股鎮壓萬物的氣勢蓬勃而出。


    元曲又仔細觀察棺材內部,指甲來回刮兩下,連屍泥也沒有。如果曾經葬過人,即便屍體腐爛盡了,至少也會留下層薄薄的紅色屍泥。


    目前來看,除了這把匕首,棺材確實空無一物。


    秦嶺有些疑惑:“一座神殿裏擺一口棺材,就為了埋葬這把匕首?”


    元曲搖搖頭:“這把匕首應該是有什麽來頭,蘇毗人才會將它奉若至寶。”


    這時,雲衡在外麵喊了兩人出去,說是發現什麽重要線索。


    秦嶺把匕首收起來,跟元曲沿原路回去,找到了正在壁畫旁發呆的女人。


    雲衡道:“我把壁畫全部看完,知道上麵講什麽了。”


    這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


    幾十萬年前,宇宙外砸下一塊堅不可摧的隕石,傳聞裏麵擁有宇宙最強大的物質,它狠狠撞進東方大陸某塊土地,並迅速改變了周圍的環境。


    遠古部落布洛陀族踏足這片土地,發現了天外隕石的神秘力量。


    布洛陀族的祭司感受到長生天召喚,率領布洛陀族人花費十年將隕石打造成一個盒子,取名布洛陀魔盒。


    傳聞魔盒蘊含的力量可以占卜一切事情的過去未來,以伏羲六十四卦為密碼,陽順陰逆才可打開,一旦失誤,盒子將毀於一旦。


    據布洛陀法典遺篇記載,一旦打開魔盒,將獲得裏麵的神秘力量,並獲取通天徹底的能力,打開時空之門,踏入時間之河,掌握過去與未來。


    後人將這段記載簡述為,永生。


    在涿鹿之戰中,蚩尤尋得布洛陀魔盒,並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由一介質子搖身一變成為可與中原霸主黃帝角逐的雄主。


    但黃帝最終取得戰爭的勝利,蚩尤被斬首,他的八十一部將之一畢茲卡,帶著蚩尤頭顱與布洛陀魔盒倉皇西逃,最終躲入生命禁區羅布泊,此後布洛陀魔盒杳無音信。


    一千多年後,在水草豐沛的羅布泊出現新的部族,他們是精絕族。


    精絕族剛剛來到羅布泊時非常狼狽,當地土著熱情招待他們,並為他們提供休養生息的場所。


    後來,精絕族逐漸壯大,精絕部落的祭司野心越來越大,他指揮部民逐一吞並附近的小部落,一年年發展壯大,最終在羅布泊中心建立精絕國,在西域古道做盡惡事,民眾怨聲載道。


    精絕國以巴蛇作為圖騰,他們原本與周圍蘇毗國、樓蘭國等相安無事,但隨著時間推移,新一任的精絕王野心更大,他妄圖將整片羅布泊吞並進自己的領土。


    為了打敗諸國,精絕王派遣出最強大的戰士鋌身進魔鬼山,尋找當年與蚩尤頭顱一同遺落在深山的神秘魔盒。


    戰士最終找到了魔盒,與魔盒一同發現的還有以蚩尤頭骨打磨出的鋒利匕首。


    精絕王籍著魔盒裏的神秘力量接連擊敗諸國,將它們變成奴隸國,殘忍地進行壓榨。


    被精絕國欺淩數百年,羅布泊的土著種族,尼雅人率先反抗了。


    尼雅人聚集的蘇毗國聯絡周邊奴隸國,最終拉攏到五個國家,它們組成六國聯軍,日夜操練兵馬,隨時準備給精絕國致命一擊。


    在精絕國麵臨外憂之際,內患也隨之出現。


    精絕國內發生了小規模的叛亂,有人說那是一條成了精的巴蛇,也有人說那是精絕王的大女兒擔心弟弟的出生會影響自己繼承王位。


    最終,精絕王以及出生不久的小王子被人用蚩尤頭骨打磨的鋒利匕首殺害,大女兒登基,成為精絕女王。


    精絕女王繼位不久,不理朝事,很快六國發起了進攻。


    由六個國家的六名祭司施下法術,召喚了婆羅教四大鎮守鯨铖、九守、茯言與乾龍,率領一千名聖戰士衝進大陣,瓦解了精絕國的守勢,一舉贏得戰爭勝利。


    在六國聯軍打進精絕古城後,他們打到精絕王殿,無意中發現精絕女王竟是人首蛇身的怪物。


    六位祭司聯手打壓住精絕女王,他們獻祭自己的生命短暫封印住布洛陀魔盒的力量,並用那柄鋒利匕首割下女王的腦袋,這才化解了一場災難。


    而精絕女王臨死之際拚命掙紮出封印,在生命的最後發出不甘的怒吼,詛咒了整個羅布泊為自己陪葬。


    從那以後,精絕古城被風沙掩蓋,羅布泊也日漸貧瘠,拚光了所有男人的蘇毗國隻剩下女人,遷徙到遙遠的南方,建立女兒國。


    聽完雲衡的話,秦嶺想起來什麽,忙把匕首交給雲衡:“這是我們剛才在神殿發現的,你說會不會是那柄蚩尤頭顱打磨成的鋒利匕首?”


    雲衡接過匕首,看著上麵的篆金小字,喃喃一句:“這匕首,叫天之翎啊。”


    說著,她輕輕用手撫摸刀身,指背不小心碰到刀刃,瞬間被劃破一道口子。


    秦嶺看到,忙把匕首拿給元曲,捏著她的手指吹氣:“怎麽樣,u看書 ww.uukahu 沒事吧?”


    雲衡搖搖頭,看著手上那道清淺的刀口,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沒有絲毫痛感。


    與此同時,元曲手裏拿著匕首,發現上麵殘留的血跡逐漸消失,最後徹底沒入刀刃中,刀身光亮如新。


    他抬起頭,想要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兩人,卻猛然怔住了。


    元曲看見眼前的壁畫在不停晃動,閃了幾下,竟消失不見了,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他使勁眨眨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再去看,壁畫真的消失了,隻剩光禿禿的石壁。


    這些壁畫都是以人力用彩漆描繪上去,上千年來從未有任何損壞,怎麽可能突然消失得如此徹底?


    元曲捅捅秦嶺跟雲衡:“你們看這些壁畫,是不是都消失了?”


    秦嶺剛給雲衡手指包好創可貼,下意識看去,同樣發現剛才的壁畫全都不翼而飛。


    雲衡看見這些蒸發一樣的壁畫,有些不確定地問:“咱們仨個,不會是集體出現幻覺了吧?”


    正在驚慌不定時,光禿禿石壁上突然滲出一層紅水,像融化了一樣。


    腳下的地麵也有些異樣,雲衡看到作戰靴上沾滿了濕漉漉的一層紅水,且漸多漸濃。


    三個人倉皇往後退,紅水流淌過來,石壁逐漸變軟,剛才元曲最先看到的那邊牆壁已經發生變化,無數藤條狀的東西在裏麵瘋狂蠕動,像是樹枝甩擺又像人的四肢扭動。


    這些條狀東西似乎想要突破石壁出來,但是被困在一層紅色的粘稠液體中劇烈掙紮。


    漸漸地,它們開始顯露出形狀,即將破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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