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大雨衝垮了山頂的積石,泥石流從高處噴湧下來,攔在眼前。


    薑波猛踩刹車以免被卷入洶湧的泥石流裏,望著後視鏡裏飛快駛來的幾輛車,他同阿曼一樣都是滿臉緊張,哪還有心思再開玩笑。


    突然,薑波罵了句髒話,車頭被一塊從山頂滾落的巨石轟地砸中,車子瞬間不可控地劇烈搖晃起來,陡然向左側山道邊緣傾斜,輪胎不住打滑,發出極其刺耳的摩擦聲。


    阿曼坐在副駕駛上一陣驚呼:“快刹住啊——”


    然而緊張的驚叫不起任何作用,薑波身子狠狠撞到車門上彈開,電光火石間,方向盤在他眼前亂轉起來,汽車原地旋轉著,直接撞開山道護欄,徑直衝下去。


    “抓緊安全帶!”


    薑波喊了一聲,緊接著,車身從山道開始向下翻滾,像綠茵場上的足球,砰砰砰往下落,車頂瞬間凹陷進一塊。


    汽車翻滾了幾圈,絆到一塊大石頭上,巨大的離心力將車身當場掀飛,重重砸進從山上往下湧的泥石流裏,汽車隨泥石流向下走了一段距離,卡在兩棵樹間停住了。


    暴雨將車窗上的淤泥衝洗幹淨,模糊的雨幕裏,從山道照下來幾束手電光,無名的人下車查看情況。


    一名手下撐起一把黑傘,輕輕打開車門,無名從車上下來,望著漫天大雨眯了眯眼睛。


    他伸伸手,旁邊有人將望遠鏡遞來。


    無名舉著望遠鏡朝山下看過去,目所能及盡是毀壞的山林和渾濁的泥漿,沒有車子的蹤跡。


    他望著那片亂葬崗一樣的泥石流廢墟,舔舔牙齒,朝所有人擺手:“我們撤——”


    ……


    ……


    卡在樹間的廢車輕輕搖晃了下,砰地一聲落下來,四輪著地,震醒了昏迷的薑波和阿曼。


    兩個人都係了安全帶,盡管汽車從山道翻滾下來被撞成破銅爛鐵,奇跡的是他們兩人居然都活著。


    阿曼動了動身子,突然發現雙腿被卡在扭曲的副駕駛車艙裏,根本動彈不了。


    他痛苦地哀嚎一聲,感覺兩腿痛如刀絞,稍有掙紮就疼得要死,大腦裏瞬間空白。


    薑波從駕駛座那邊一點點挪出來,額頭上有粘稠的血水順著眼角落下來,他擦一把被糊住的雙眼,朝阿曼喊:“阿曼!你怎麽了?”


    阿曼咬著牙說:“我的腿被卡住了,感覺快斷掉了!”


    薑波終於抽出身來,不斷伸手擦拭臉上的血,視線清楚了一些,但腦袋裏仍有車禍後嗡嗡作響的後遺症。


    他用腳猛踹駕駛座的車門,對阿曼道:“你挺住啊,我這就來救你出去!”


    阿曼低低嗯一聲,身體除了痛就是痛,雙腿好幾度失去過直覺,這令他感受到一股發自肺腑的恐懼。


    他寧願英勇奮戰而死,也不想活下來當個廢人。


    薑波身上也疼,他感覺應該斷了兩根肋骨,但仍是忍住劇痛死命踹開了車門,車門一開,涼風席卷進車廂,讓頭腦更清醒了一些。


    風雨刮到薑波臉上,他咬緊了牙關爬出去,全身都是汙泥,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阿曼被卡住的副駕駛座。


    剛要開門,泥石流又滾動起來,伴隨著轟轟隆隆的響聲,一大塊滾圓的石頭從頭頂砸下來。


    薑波愕然,雙眼瞬間睜大,連忙一閃身子躲開,同時朝車內大喊:“阿曼快抱頭趴下——”


    砰!


    石頭重重砸在車頂上,本就凹陷下去的車頂又被砸進去一塊,鐵皮發出吱呀的擠壓彎折聲,車內的阿曼感覺兩隻耳朵裏滿是嗡嗡的巨響。


    大石頭從車頂撞了一下又彈開,朝著山下繼續翻滾。


    薑波踉蹌著跑回來拉車門,看見蜷縮身子的阿曼滿身血淋淋的,格外淒慘。


    薑波喊他:“阿曼你醒醒,別睡!”


    極度扭曲的車頂將狹窄的副駕駛座車間壓癟,阿曼被薑波拽出半截身子,身上的傷痕刺激得他醒轉過來。


    他睜眼看見薑波拚命地把卡住自己雙腿的車艙往外推,同時騰出一隻手拽自己的腿,阿曼也跟著使勁,但是雙腿就像失去了知覺,阿曼疼得眼淚流下來。


    薑波的手臂也被扭曲的車皮劃得傷痕累累,阿曼的兩條腿卻怎麽也拉不動,卡得很緊。


    “啊——”


    終於,薑波拳頭猛捶下麵扭曲的鐵皮,拳頭被擦破,血淋淋,但鐵皮總算有些鬆動。


    阿曼有些絕望而悲痛的號出一聲,下一刻,全身肌肉都繃緊起來,一鼓作氣,拚了命地把腿抽出去。


    鮮血像河流一樣順著阿曼的褲管淌下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薑波把阿曼拉出來,大雨毫不留情地砸落在他們身上,與血水、汙泥摻在一起,格外狼狽。


    阿曼再次被疼暈過去,薑波把他背著,走了幾步,劇痛把阿曼疼醒過來,渾身火辣辣的傷痕像野火一樣蔓延所有感官。


    薑波一步一步背著他在泥石流汙泥上走,山下黑漆漆一片,那麽遠的路,仿佛走不到了盡頭。


    阿曼半昏半醒,心中突然安靜得出奇,隻有狂風驟雨吹動頭頂樹濤沙沙作響。


    雷鳴電閃,大雨如注,


    一個男人背著一個鮮血淋淋的人,走在停滯不前的泥石流裏,仿佛被困進黑暗的地獄,卻又堅定而麻木地前行。


    ……


    ……


    吵鬧聲響遍了半個村子,吵鬧追逐的人影在連廊裏、在牆邊、在窗戶上搖晃。


    四合院裏,狹窄的連廊裏,石頭跟六六壓著近二十名暴徒搏殺,不時有人被從人堆打翻出連廊,滾落進泥水裏。


    噔噔噔噔——


    六六踏步飛奔起來,手裏舉著長竹竿,揮棍狂舞,每次與人迎麵打上,都直接將對方打飛出去。


    長竹竿與無數的棍棒交擊、磕碰,六六胳膊上的肌肉繃得緊緊地,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一棍掃過去。


    石頭的拳頭已經磨出血泡,戴著拳刺的雙手全是血。


    有人從側麵把棍子戳過來,直刺麵門,石頭身子一躲,抬手就抓住了棍子,往回一帶,直接將棍子的主人從原地舉起來,抬腳踢出去。


    扛住這一波進攻,石頭氣勢洶湧的倚在柱子上大吼:“你們再來啊!來啊——”


    他把拳頭隱在身後,劇烈的顫抖使得他胳膊有些晃,幾乎要壓製不住。


    石頭跟六六都快筋疲力竭了。


    這時,被剛剛逃跑的四人撞開得院門再次打破,一道小小的身影從院子外踢門進來,飛奔起來躍在半空中,手裏握一根黑木棍,重重砸下去。


    兩名挨得近的暴徒下意識橫棍一擋,下一秒,被小身影的巨大力道打飛出去。


    小身影落地瞬間又飛快衝上去,他揮舞起手中的棍子,有幾人立即抄家夥朝他撲來。


    然而,小身影速度快到極致,從人群中掠過,飛簷走壁,槍紮一線,行雲流水。


    他白皙的小臉上雙眸冷似堅冰,舞棍衝過的周圍,斷裂的棒球棍、掀飛的暴徒,刹那間像是攪起一陣漩渦。


    小身影身形滯在石頭麵前停住,臉頰幹淨得像尊小菩薩,他一手握棍一掌豎在胸前道了句:“阿彌陀佛……”


    如果秦嶺和薑波在,會立馬認出這就是白日出現在米花縣為他們指方向的小和尚。


    小和尚說:“小僧是來救你們的。”


    四周的暴徒穩住陣勢,在頭目的指揮下又漸漸包圍上來。


    頭目點點頭,二三十人慢慢舉起了手中家夥逼過去。


    下一秒,小和尚手中黑棍瞬間探出去,喊了句:“少林棍法,醉八仙——”


    砰砰砰,接連三棍捅出去,衝在最前麵的暴徒整個人給打飛出去,落地的同時,小和尚身影奔襲而出,黑棍攪起的罡風瞬間劃破雨簾,再次一頂,這名暴徒口鼻噴血,撞到院子的牆壁上。uu看書.uuanhu.cm


    石頭和六六也再次加入戰鬥,一邊打一邊往門口撤退。


    小和尚手中的黑棍呼嘯在空中,對著迎麵劈上來的兩把刀一掃,刀瞬間飛出去,小和尚雙腳落地,踩起雨花,震了震僧衣上的雨水,渾身的氣勢散發出來。


    下一刻,他杵在泥裏的黑棍往上一抽,打出一線雨水,他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將黑棍緩緩地抬平,擺出架勢——少林棍法。


    小和尚的腳步向前猛地踏出去,整具身體就像飛出去的子彈,高舉著黑棍打向最前麵的暴徒,然後淩空踩著對方肩膀飛起來,棍尖揚著雨水跟在腦後,以最強勢的姿態砸了下去。


    棍影掃下來,兩名匆忙格擋的暴徒當場被打斷家夥,巨大力道落在身上的同時,雙腿不受控製地一彎,跪在泥水中,砰地發出沉悶的動靜,地磚幾乎往裏陷了進去。


    眼前所見,更多的人衝來,小和尚落地順勢翻滾,躲過去一連串進攻,黑棍幾乎是呈一條直線捅進人堆,將人挑飛起來。


    有人持刀從背後襲來,對準小和尚的肋部就刺,而小和尚腦後就像長了眼睛,十指握棍迅捷地往身後一砸,偷襲的人嗷地嚎起來,刀子飛出去,手腕瞬間被打斷。


    小和尚高高躍起來,黑棍舉過頭頂。


    那一刻,夏雷滾滾,照亮了他布滿恨意的一張臉。


    “……從那裏走!”石頭指著隱約能看到輪廓的圍牆,“車拋錨了,隻能去馬場。”


    六六跟小和尚點點頭,便跟在石頭身後,向著南邊圍牆衝刺。


    後方是緊緊追趕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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