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雲衡以及圍觀者目瞪口呆之下,這個男人取出三支箭夾在手指縫間。


    搭箭、大滿弦似滿月,指鬆、箭出。


    在火光與明月的映照下,銀色箭頭像條閃電激射出去,撕裂空氣,命中靶心。


    圍觀者正要拍手叫好,尾隨其後的第二支、第三支箭也追上來,甚至沒人注意到他何時搭箭。


    砰。


    第二支箭也中紅心,與第一支箭擁擠一處,有些傾斜。


    啪、砰。


    第三支箭當場貫穿那支傾斜的二箭,攔腰折斷它,蠻橫地插入靶心,將第一支箭也震了下去。


    連中三元。


    現場沉寂半天,突然爆發出雷鳴般掌聲,所有人為他喝彩,為他精湛的箭藝叫好。


    雲衡目光筆直看著眼前這個榮辱不驚的男人,他臉上沒有絲毫情緒變化,似乎這種結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背影挺拔,像棵白楊,右手執弓,左手插進褲兜,很平靜地回頭望她。


    雲衡忽然想起來一首詩,蘇東坡的江城子,


    老夫聊發少年狂,


    酒酣胸膽尚開張,


    會挽雕弓如滿月,


    西北望、射天狼。


    她一瞬恍惚。


    秦嶺幫雲衡贏了第一名,八十分的成績,相當於每射一箭都中了八環。


    雲衡極其鄭重、認真地將那柄藏刀遞到秦嶺手上,現場氣氛一度嚴肅,像香港回歸那天解放軍與駐港英軍的國旗交接儀式。


    秦嶺忍不住笑了:“幹嘛這麽緊張?”


    雲衡歎氣:“我太沒用了。”


    秦嶺安慰說:“頭回射箭,這個成績很好了。”


    雲衡吸吸臉頰:“唉。”


    秦嶺愛不釋手地撫著藏刀。


    雲衡問:“怎麽不接著誇了?”


    秦嶺:“……”


    這時,石頭他們灰頭土臉著過來,垂頭喪氣的,像沙地裏滾了一圈。


    雲衡笑問:“你們仨玩泥巴去了?”


    石頭捶胸頓足:“唉,別提了,剛才跟個小屁孩賽馬,我們仨愣是沒比過人家,摔下來了。”


    六六一臉幽怨地看石頭:“石頭哥,要不是你的鞭子抽到我馬屁股上,我能摔下來嘛?”


    阿曼更委屈:“你倆還好意思說?你們那兩匹野馬就跟瘋了似的攆我,我差點給它們踩死。”


    雲衡看他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笑得直跺腳。


    秦嶺笑:“不會騎還逞能。”


    石頭說:“誰讓那屁孩這麽能嘚瑟,說自己是騎馬的王子什麽的……不過還真別說,馬騎得確實挺溜。”


    雲衡拍拍胸脯,說道:“要不要姐姐給你們報仇去?”


    六六瞪起熊貓眼,一臉驚詫:“雲衡姐,你也會騎馬?”


    雲衡傲然挺胸:“我可是北京五道口馬場的高級vip。”


    秦嶺勸她:“新疆的馬可不比城裏那些馴化的,野著呢。”


    雲衡哼一聲:“姑奶奶就喜歡野的!”


    話裏有話,她目光放肆地在秦嶺身上掃來掃去,直勾勾的,心思昭然若揭。


    秦嶺舔舔牙齒,不攔她了。


    幾個人由石頭帶著朝馬場走去。


    離開箭場時,舉辦方又換了新獎品,是一杆白犛大纛。


    又有不少人躍躍欲試,參加射箭比賽,他視線掃一眼,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


    他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具體講,又說不上來。


    隻是感覺不對。


    就像殺手能夠感知到周圍有殺氣一般。


    雲衡看向石頭手指的方向,那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仍在馬場上馳騁,很愜意的樣子。


    雲衡笑道:“看我待會兒虐哭他。”


    石頭、六六、阿曼深以為是,秦嶺扯扯嘴皮,微笑。


    小男孩看到這邊幾個人,騎著馬過來,認出剛才騎馬飛出去的石頭,哈哈笑起來:“怎嘛,又來找虐?”


    石頭躬身將手朝身後一舉,一副請神的架勢:“欺負我這個不會騎馬的算什麽本事,我身後這位你要是能贏嘍,才能服人。”


    小男孩看了雲衡一眼,眸子一瞬閃過亮光,隨後又映入漆黑,他說:“我不欺負女人。”


    雲衡挑眉看他:“姑奶奶也不欺負小孩。”


    兩人瞬間瞪到一起,目光激烈碰濺。


    “比就比,誰怕誰。”


    “姑奶奶虐哭你!”


    比賽規則很簡單,寨子裏的馬場一圈是八百米,兩個人賽馬跑三圈,誰先到達終點誰就是獲勝者。


    小男孩看著雲衡戴好護膝頭盔,也跟著踩馬鐙上馬,秦嶺跟石頭他們在起點也是終點處等著。


    小男孩自信滿滿,上馬前還十分譏諷地衝雲衡豎個中指,雲衡撇撇嘴,懶得跟他慪氣。


    雲衡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模樣很是驚豔,她朝秦嶺眨眨眼。


    秦嶺懶洋洋抬一下眼皮,不去理會她這赤裸裸的勾引。


    口哨吹起來,兩匹馬齊頭奔出,幾乎是平行著沿馬場跑道疾馳。


    小男孩跟雲衡幾乎是同樣動作揮舞馬鞭,沒有先後之分,跑出半圈仍是並駕齊驅的勢頭,小男孩對身邊這個對手開始鄭重對待起來。


    他自尊心受到挑戰,兩腿夾緊馬肚驟然加速,雲衡緊跟著一起加速,死死咬在他身旁,無論男孩怎麽加速都甩不脫。


    他扭頭看見雲衡笑得山花爛漫,對方無論是揚鞭還是蹬馬,動作都十分嫻熟。


    秦嶺也感到詫異。


    這丫頭還真是有兩把刷子的。


    石頭他們眼中隻有崇拜,在場地中央又蹦跳又揮手,給三根熒光棒的話估計當場化身拉拉隊員,uu看書 ww.ukansh.om 成為雲衡的死忠腦殘粉了。


    秦嶺將視線從三人身上收回,投向遠方,忽然,注意到什麽,眼瞳驟然斂緊。


    他箭步衝向馬廄,不管工作人員的阻攔,一把牽出一匹白鬃毛駿馬,護具也不戴就著急忙慌踩上去,他猛抽馬鞭,白馬衝向跑道。


    在石頭等人錯愕的目光中,秦嶺縱馬橫插跑道,直追雲衡跟小男孩的兩匹馬。


    他的眼瞳越發幽暗,黑夜裏竟釋放出冷刺的光,像叢林裏審時度勢的狼。


    雲衡正全神貫注與小男孩賽馬,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來人,速度仍在加快,眼前的世界飛速倒退,隻剩呼嘯的風聲與流動的畫麵。


    雲衡即將超越的一刻,身後有聲音突然響起,秦嶺大聲喊:“雲衡,跳馬!”


    雲衡根本來不及反應,但她察覺到了危險,那種擦裂空氣的音爆,毫無預兆襲來。


    她光是聽見聲音就覺脊背發顫,那是箭矢飛來的動靜,有人對著她射箭。


    下一秒,雲衡猛一偏頭,仍是沒有躲開,箭矢掠過她胸口直接刺中肩頭位置,大腦皮層瞬間傳來火燒一樣的撕裂感,爆炸般沿著肩頭向四肢百骸擴散出去。


    身後的秦嶺牙關快要咬碎,他眼瞳黑暗,使盡畢生的力氣,在距離雲衡不到一米的地方朝她撲過去。


    雲衡正痛得沒有知覺,隻覺得肩膀一沉,被人裹挾著摔下馬,滾下一處矮坡,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擦傷。


    摔下馬的瞬間,頭頂又一支箭呼嘯而過,射落一縷頭發。


    她眼睛一黑,摔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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