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員王鴻此刻正帶著幾個弟兄在秦府值班,秦家老太太亡故,因不是善終,且死因尚未查明,同時秦宅當家人秦猛現在又瘋癲發狂,一時之下家中無人主事,所以由警局代為決定暫不發喪,隻簡單停靈家中,好在北方的四月,春寒料峭,還可以等上幾日。


    秦老爺秦猛昨日突然發狂,槍傷三人,雖然現下吃了鎮靜藥,安靜了很多,但還是癡癡呆呆,認不清人,此時正被捆在廂房中,由專人看管。秦家正房太太付氏,兩月前就病了,被移到外院靜養。而秦家上個月初剛過門的小妾方氏,整日躲在後院的正房中,據說是驚懼過度,是房門不出,院門不邁。


    “表少爺,您不好好的在您自個兒家呆著,沒事總來我們府上指手畫腳的,這是作何道理?”


    楊山此時穿著一身嶄新的藏藍色萬字紋緞麵長衫,圓形立領把他本就幹瘦的脖子襯的更長了幾分,大禿腦門向前探著,斜著白眼珠看著眼前這個高聲的胖大婆子,“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跑來我麵前叫囂!”


    胖婆子正是貼身服侍秦家太太付氏的閻媽媽,“那你又算個什麽東西?現在秦家是由我們太太做主,那些沒事就會蹭吃蹭喝打秋風的窮親戚,我們太太可不歡迎。”閻氏胖胖的臉上滿是蔑視。


    “你……你這個狗奴才,你那太太早就被我表哥厭棄了,現在還躺在外院,這家裏哪輪得上她說話的份。”楊山一手指頭戳到了閻氏的鼻頭。


    胖大的閻氏可不是好欺負的主兒,一巴掌扇掉了楊山的手,還未等楊山反應過來,跟上去就是一拳,楊山一個站立不穩,噔噔噔連著倒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廳堂的青磚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想立馬兒站起,又一時爬不起來,樂的閻氏在一旁直拍手。


    王鴻這幾日呆在秦家,管這種家務官司,已經管的很是不耐煩,所幸當做沒看見,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喝茶,由著他們鬧去。


    好在這時秦府管家趕了過來,忙扶起楊山,“兩位不要吵了,親家老爺來了。”楊山和閻氏聽聞,俱是一愣,心中不由得都暗想道:秦太太他爹不是都亡故好多年了嗎?這會哪來的親家老爺?


    門簾一挑,小廝從外麵請進一人,大家定睛一瞧,隻見來人是一個年屆四十的男子,男子中等身材,麵容清瘦儒雅,眼下掛著些許青色,一身深藍色棉布長衫,漿洗的多少有些褪色,但是幹淨整潔。


    管家忙招呼道:“哎呀,方老爺,我還說去前院迎您,您看您這說話就到了,快請坐。”


    胖婆子閻氏聽聞是姓方的,心中頓時明白過來,不由得冷哼一聲,轉身出門,邊走邊大聲嘟囔道:“又來一個打秋風的,真是不要臉。”


    楊山這時也回過味來,趕忙坐到屋中上首,拿著一幅主人家的姿態,說道,“您是方老爺,那就是方姨太的爹了?”


    “哦,正是。小女露兒進到貴府也快兩個月了,我恐她自小任性,不知禮數,有些放心不下,故上門看看。”


    “這樣啊,你來的還真巧,這不前幾日秦家剛出了大事,現在府中上下大小事情都由我來掌管。”楊山摸著自己稀疏胡須的下巴,故作威嚴的說道。


    “哦,我剛在前院的時候,也聽聞了幾句,說是秦老爺病了,秦老太太不在了,咳,這怎麽話說的。額,我想見一見我的女兒,不知您可否行個方便?”方老爺恭敬道。


    楊山翻著小眼睛,看了看坐在下手的方老爺,眼睛轉了幾轉,慢悠悠的拖長了語氣說道,“那好吧,不過內宅不方便外人進去,你們要見就在這兒見吧,反正你們父女二人應該也不會有什麽背人的話吧?!”


    方老爺淺笑著點頭,連忙拱手稱謝。


    等了好一會,隻見簾櫳一挑,一個一身素服的女子蓮步輕移,不急不緩的走入房中。廳堂中仿若立時開了天窗,明亮上了七分,女子小巧的鵝蛋臉上,未著脂粉,一雙大大的眸子,仿佛一泓秋水中的寶石,光彩熠熠,卻又看不那麽真切。一頭烏發鬆鬆的綰成一個連環髻,雙耳各帶一支羊脂白玉的耳墜子,亦隨著她的腳步輕輕地搖曳著,直晃的一旁看著的人心好像都要醉了。此女當真可稱得上是弱質纖纖、天資絕色。


    “露兒!”方老爺連忙起身,緊走兩步上前。


    來人正是秦家剛納進門不足兩月的方璐方姨太,隻見她直直的看著對麵之人,稍愣了一下,頃刻間一層薄薄的水霧蘊滿了雙眸,“爹爹,您怎麽大老遠的來了,也沒事前來封信?”


    方老爹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張了幾次嘴,最後說道:“你入秦府也有一段時日了,我有些放心不下,也沒想那麽周全,就是想看一眼你過得怎麽樣……”


    “女兒不孝,讓您老掛心了,我原本想著再過些日子,我身體大好了,就秉了老爺,回家看看您,可沒想到,老爺他……”說著,方璐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撲簌簌的掉落下來,瘦弱的肩膀輕輕地抖著,猶如風中帶露的玉蘭花,直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我也是前一陣接到你的家書才知道,你這剛進門沒兩日,身體就不爽利,我是日夜憂心,實在放心不下,可沒想到這秦府,咳……”方老爺看看一旁坐著的楊山,欲言又止道。


    “爹爹,您別擔心,上個月,我吃了大夫開的藥,已經大好了。而且現下,我這點小病,也算不上什麽事。”方璐用手帕沾了沾臉上的淚水,嘴角勉強扯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還未等方老爺再開口,隻見剛才一直眼神呆滯的楊山一個箭步竄了過來,站在方璐身側,笑嘻嘻的說道,“方姨太你身子嬌弱,這府中事情又多,還竟有些不開眼的奴才,以後你要有什麽需要或是受了什麽委屈,大可和我說,現在我表哥病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不過你放心,這家裏有我給你做主,沒什麽人敢欺負你!”


    方璐微微側身,低下頭去,並未答話。楊山滿麵是笑,不住的看了又看,恨不得把一雙眼睛長到方璐身上去。而在一旁冷眼旁觀多時的王鴻則不由得心中暗罵。


    方老爺揣著手,坐了一會兒,當著秦家上下,還有警察的麵,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uu看書 .uukanshu 隻好站起身,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自家女兒,“這裏麵是我帶來的一點上等西洋參,能解熱,補氣養陰,咱家家貧,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你回頭和烏雞一起燉一燉,給秦老爺每天吃一些,秦老爺身子早些好,你也能過得順遂。”


    方璐看著父親遞過來的包裹,緩緩地抬起雙手,接了過來,緊緊地摟在懷中,“女兒讓父親勞心了,女兒不孝!”


    方老爺別過臉,歎了口氣,“那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珍重,對了,走前我想見一見秦老爺,看看情況,好歹說上兩句,才好放心回去。”


    楊山一把摟過方老爺的肩膀,十分熟撚的說,“這有何難,您大老遠來一趟,見上一麵也是應該的。”說完才想起坐在一旁的王鴻,忙又嬉皮笑臉道:“長官,這嶽丈見女婿不妨事吧?”


    王鴻不屑的撇了他一眼,但也未做多言。


    幾人隨著管家,腳前腳後的來到院中的西廂房,隻見一個警察和兩個壯實的家丁正坐在房中的圓桌旁,閑話喝茶。三人一見幾人進屋,連忙起身。在他們身後是一張黃楊木的大架子床,四根床柱上各係著一條大拇指粗細的麻繩,一個五短身材的大漢此時正被捆手捆腳的綁在床上,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威風八麵的秦家二爺秦猛。


    此刻的秦猛麵色潮紅、雙眼微閉、胡子拉碴,不時地搖下頭,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詞。方老爺一看昔日霸道張揚的秦老爺變成了這副模樣,不由得也是大驚失色,連走幾步上前,仔仔細細端詳了一下,“秦……二爺,你還認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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