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依稀記得,薩亞德避開匕首後的那一拳剛好轟開了岩石,隨後他感覺渾身力量提升到了極限,在躥出地下室以後,一拳轟破了軍營的圍牆,隨後心髒衰竭渾身劇痛,倒在廢墟角落裏睡了過去。


    醒來後,羅夏發現自身產生了某種變化。


    比如看到路邊難民的屍體之後,羅夏會下意識的吞口水,竭力避免自己出現太多可怕的念頭。


    比如聞到鮮血的味道會不由自主的興奮亢奮,肌肉緊繃充滿攻擊欲望,牙齦牙根癢得厲害,非常想咬點什麽來磨牙解壓。


    比如當雪花飄落在體表的時候,本以為會凍得發抖,仔細一看,胳膊上的傷口居然在愈合之後長出短而粗硬的毛發。


    ……


    【變異·基因汙染】:當拾起這張變異牌時,預設的外界遺傳配套細胞會在逐漸改造你的骨髓,將你的身體轉變為另一套基因的顯性狀態,也許你會變得麵目全非,但你會得到力量。


    當前變異比例:17%。


    急速代謝:你的身體在快速的新陳代謝,你對食物的渴望會優先壓製其他情緒和欲望。


    突變適應:你對此類外來基因有兼容的適應性,這使得變異的生理危害下降到最低,但憤怒情緒會加速變異。


    蛻變之兆:你不可避免的要變成另一種生物,在3輪心智牌打出或受到大量傷害之後,身體將在自我修複時完全變異。


    清醒過來的阿蘭,頹喪的坐在廢墟附近,或許是今夜開始下雪的原因,遠方槍聲和炮火都小了許多。


    “我們被改造了……”


    “但是我們還活著。”羅夏現在很冷靜,不是他無情,他必須保持冷靜,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開手表,迅速求助於麵具奸商,想問問能否把這張變異牌給刪除淨化。


    基因變異確實可怕,然而恐懼的源頭是未知,一旦能夠鎮定自若的把它當成卡牌計算,便不會覺得那麽可怕。


    隻是羅夏感覺很餓,餓到恨不得生吞活人,可如果不吃東西,他又會覺得很累,擔心自己一覺醒來變成一隻怪物。


    能做的,不能做的,這一晚上都做了,被那名指揮官說了一通,羅夏也忽然在懷疑自己做的一切是不是有意義的。


    一個二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小屁民想單刷整個軍隊還是太年輕,那軍隊頭領從頭到尾一句話沒提他們燒殺搶掠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似乎在他們看來發動戰爭殺害平民是非常理所當然的。


    戰爭還有多久結束?


    羅夏隻看見下雪以後,普通人的生活更加艱難起來,軍營內部的裏裏外外是兩個世界,就算實驗室爆破,重要人質被劫走,凱瑞蓮愣是沒有收到一點消息和情報,要不是看著羅夏和阿蘭一身傷的回來,避難所的人們幾乎以為他們是在吹牛做夢,而整座城市仍然是由敵叛兩軍操縱著大盤,穩穩當當滴水不漏。


    怎麽辦?


    其實羅夏也明白,現代戰爭,想要依靠個人英雄主義改變大局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


    要是籌備多年謀劃許久的戰爭能夠被幾個小屁民隨便給破了局,那也太不把飛機大炮當回事了。


    頭暈目眩,羅夏有點發燒,他忽然想起打遊戲電競的職業玩家說的一句話:這是一個無比殘忍的戰場,一將功成萬骨枯,當有一個人衣錦還鄉榮歸故裏的時候,可能有100個人因為放棄學業人生崩盤,家庭不理解,社會不認同,粉絲不愛護,隊友教練都丟你鍋,你的人生變成了守衛飲水機,沒有上場機會連輸的機會都沒有,搞不好都要心態爆炸的跳樓自殺。


    想做這一行,就要做好付出一切,把最好的青春奉獻給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都要拚,最後莫名其妙輸得一塌糊塗,還要能夠冷靜分析努力練習,用上所有的資源和天賦,在一個並不正規健全的行業去拚搏,哪怕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


    現在羅夏真的感受到了壓力,牌組極為普通,能力極為有限,他做了他自認為能做的一切,卻還要蹲在這該死的牌局世界裏感受著怪物的基因不斷蠶食身體與心智。


    想不出辦法了,大腦已經被榨幹了,除了呆在避難所裏等待停戰,每天派人冒著嚴寒去搜刮資源,所有人都活在死氣沉沉,滿是壓抑的避難所裏。


    就像打遊戲的時候,敵人雙龍會狀態buff在手,自家三路高地全破,一個兩個的隊友在野區又浪死,看到這樣的場麵,就算沒有點投降,沒有賣光裝備瘋狂嗑藥,內心其實還是默默的升旗了白旗。


    電子競技擁有極限翻盤的可能性,但是奇跡並不會發生在每場掉分的排位賽上。


    牌局世界也許有逆天秀操作秀智商的空間,但在龐大的背景壓力和資源壓力麵前,不是什麽情況都能秀起來的。


    ……


    院子裏落滿積雪,從第一晚的雪開始,連續的降雪已讓整座城市附上一層冰冷的白,證據和接頭任務都交給了魏南征,羅夏躺在避難所裏,大腦都是糨糊狀態,類似於高燒39.8c的無法思考,整個人都不太清醒。


    夢裏,羅夏好像聽見父母在給自己打電話,而他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渾身像是被膠水給黏住,沒打通電話的父母又開始吵架,又開始互相埋怨,從生活費用吵到鞋子擺放的位置,從晚上回家的時間吵到工作上的煩惱。


    給自己發恐嚇短信,給自己的所有社交帳號下留言試探,讓自己的朋友們都知道自己沒接爸媽電話的後果是有多麽嚴重,再來一波家庭協議約法三章,把考試成績不好、和爸媽不喜歡的某同學一起玩了的事情全部翻舊帳再炒一遍。


    環繞在夢境中的霧氣,仔細去看,都是紫黑色。


    和絕望詛咒牌的卡麵一樣,不斷散發著陰沉、墮落、壓抑的氣息,並且凝結成更加令人絕望的存在。


    魏南征會不會發現了自己是蹭他的牌局,打算故意丟下自己?要知道幸存者活下來是有更多額外金粒拿的,他獨吞一次牌局獎勵,幾乎是這一輩子都有了,而自己這個塑料假隊友死不死可是無關緊要啊!


    羅夏猝然驚醒,身體依然高熱,拒絕食用人肉將他的身體技能壓低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視線有些模糊,嘴唇裏全是黏糊糊的感覺,不知是高溫燒得口腔內薄膜脫落,還是新陳代謝正在快速改造他的一切。


    摸了一手絕望牌,負麵效果已經累積出了1層,每天因為等不到停戰而失望苦惱,要不是避難所的防守能力和物資補給給他們提供了強大的後援,羅夏很懷疑他會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精神崩潰。


    “最近情況怎麽樣?證據都送到了沒有?”


    羅夏看向魏南征,魏南征的神情出賣了他,他不擅長撒謊,就像他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心虛和慫一樣。


    降雪以後,每天的日子都更加煎熬,忍饑挨餓時有種忍不住衝到外麵豁出一切,立刻逃出這地獄的衝動,但他不能。


    “證據很早就送到了,但一直沒有回應和消息,我們的食物不多了,戰爭持續時間超過了我的預計,我們可能不得不拿出一部分珠寶或物資找黑市商人交易食物,這會影響到我們的最終結算獎勵。”


    “是嗎?我怎麽不太記得,整個牌局持續多久了?”


    羅夏揉著發痛的腦袋,斷斷續續的幾次清醒讓他覺得牙齒越來越難以完美咬合,雖然表麵上他還算正常人,但內部已經轉變了相當之多。


    “前前後後已經一個多月,如果這一切沒有在40多天的時候結束,我很擔心這場戰爭會穿過整個冬天,這和我了解的正常劇本流程不太一樣,一般時間是不會超過1個月的。”魏南征露出擔憂之色,他的自信完全來源於對牌局世界的了解,而非自身實力,這讓他在被動的時候顯得極為無助。


    “換吧,為了活命,如果不能活下去就什麽都完了……”羅夏歎息一聲,早知道會搞成這樣,還不如不去冒險。


    “阿蘭呢?他的轉變情況怎麽樣了?”羅夏感覺眼球還是過度充血,根本無法看清周圍的場景細節。


    “他變得比你要快得多,其實你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裏,有幾次有兩名被改造者抓到我們的守夜空檔闖入了避難所,確認你們正在緩慢轉變以後,他們留下一點食物就離開了,我不知道怎麽和其他人解釋,隻好判斷是敵軍故意發糧食騙民心,但我覺得其他人會有想法了,他們最近說話都很少,距離你和阿蘭的房間也很遠,但拾荒越來越困難了,被凍瘋了的難民幾乎把我們家門口的枯灌木都拔走了……”


    “該死,那群混蛋居然還在玩真的啊,我才不要變成那種東西!”羅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沒有鏡子,我想看看自己變成什麽樣了,讓我多少有個數。”


    “你…你暫時還很正常,隻是眼睛有點變黃而已。”魏南征心虛的笑了笑,“沒事的,我找你隻是問你一聲,我們可以想辦法換到食物照顧你,你好好休息就行。”


    “土豆的事情呢?”


    “救援運輸在輿論的壓力下崩盤了,雖然通訊網絡崩潰,但還是引發了大規模的恐慌,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唉,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等了……”羅夏皺眉閉眼,又回到了充滿苦惱和無奈的噩夢裏。


    魏南征緩緩起身,眼神有些畏懼的看著門外表情虛弱的阿蘭,終於鼓起了勇氣:“阿蘭,對不起,就算停戰協議有你一份功勞,我們也真的沒辦法再做更多負擔了,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但是你也知道那些敵軍,那些特殊的,他們是衝著你來的,隻要你……”


    談話在沉默中消亡。


    情況變得愈發惡劣,整座城市的人們都在冰雪中掙紮著想要活下去,沒人知道雙方軍隊在想什麽,柴薪和食物是永恒不變的話題,為了摳到一塊燃料和一份肉食,有的人凍掉了手指頭,有的人食物中毒這輩子永遠失明,還有人加入了強盜,在所謂的合理搜刮中被軍隊當場擊斃。


    直到簽署停戰協議的那天,魏南征提著一筐木材塑料走在廢墟中時,停戰播音響起,他們活了下來。


    ……


    在戰爭結束後,凱瑞蓮把所有證據和錄音都提交給了上級,但許久都沒有回饋消息,感到失望的她舍棄了戰地記者的身份,開始更多的關注於戰爭中的平民與孤兒,她把她的經曆和采訪見聞寫成故事發表成了小說,希望人們珍惜和平並且理解正義,在國際上引起了熱烈的反響。她說雖然她經曆過戰爭,但她一直希望能夠堅守自己的信念。


    托德和寶拉雖然在避難所裏經常吵架鬥嘴,但他們仍然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幫助了避難所的成員,在戰爭結束以後,托德和家人團聚並且開了一家私人餐廳,而寶拉則不再做消防員的老本行,看書 .uukahu 可能性是因為戰爭留下的心理創傷,寶拉對廚房充滿了畏懼心理,可能他下半輩子的夥食都要交給妻子來料理,他看上去和一個普通男人沒什麽兩樣。


    生活平凡又安靜,忍受折磨和痛苦並不值得回憶,呆在避難所裏的時間,大多數其實都是沒有意義的,意識渙散的,逃難的人們無法指望每天都過得充實而充滿意義,大多數時候,他們僅僅隻是呆在避難所裏等待停戰,亦或是等死。


    總之,沒有人會因為一場戰爭就洗刷血脈成為超人,平凡的人依然平凡,隻是他們成為了曆史的見證者。


    好在小鮑勃失去了父母,木匠成為了他的養父,他們離開了這座城市,回到木匠出生的小鎮重新成為了一家人,也許有一天小男孩會在曆史課本上重新審視這一切,但木匠更希望他在經曆苦難之後仍對生活抱有熱愛。


    在所有人都睡著的那個雪夜裏,阿蘭一聲不發的離開了避難所,他什麽都沒有帶走,也什麽都沒有留下。


    從此沒有任何人見到過阿蘭,所有的被改造者也一同失去了蹤跡,就像羅夏和魏南征也神秘失蹤不再出現,縱使凱瑞蓮和她的老朋友們想要環遊世界各地宣傳和平,卻再也沒有找到這兩個人。


    這座城市雖被火焰焚化洗禮,但在春季來臨時卻仍被變異植物迅速侵占,為了避免變異植物擴散,國家出錢修建了防護高牆和監視穹頂,盡管大多數市民都在撤離相關城市,但沒有人知道這種舉措能否湊效。


    也沒人能夠統計這場戰爭在人們的血液和思想深處,到底留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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