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裏,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劍拔弩張。


    剛才還是和和氣氣的坐在一起吃飯。又是往碗裏撥菜,又是害怕洪天仁吃不飽飯。


    可現在,明成祖因為一句話,便開始拍桌子了。


    看見此等情景,一邊坐著的林尚禮也是急忙站了起來,腰身微弓,低著腦袋絲毫不敢搭話。


    自己跟隨了皇上一輩子,對明成祖的心性還是有點吃不準。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皇上的決定,和他的心情關係很大,尤其是處理朝中事務的時候,完全是一個人說了算。


    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聽聽其他人的建議,若是心情不好,皇上說什麽就是什麽,容不得半點的反駁。


    而今天,皇上居然開始拍案幾,看樣子是真的有點上火。


    不過,也不怪皇上。


    一個人大權在握,掌控大明江山社稷將近二十年,早已經是養成了獨斷專行,說一不二的性格。


    而今天,對於一個小小的衛所指揮使的拿下,竟然被人指責成冤枉,這句話,明成祖又如何受的下去。


    擱在五六年前,若是有人這樣當麵的指責,明成祖一定不會說什麽,反而會誇獎對方勇於直言。等回頭,再找個理由,將此人徹底的收拾掉。


    既不會落下一個小氣,聽不得不同意見的名聲,又徹底的將心中的不滿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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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有點陰險,有點不地道,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尷尬的場麵。


    而如今,明成祖或許是真的老了,心胸還有沒有以前大氣不知道,但似乎做事,已經不考慮影響不影響,完全是照著自己的心情而來。


    就像今天,心裏再不痛快,也不應該拍打案幾。


    至少,這種行為,有點惱羞成怒的成分在裏麵。作為皇上,無論何時何地,都應該是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才對。


    反觀洪天仁,似乎是對明成祖的這一舉動,感覺到不可思議。


    自己又沒有說錯,皇上幹嘛這麽激動,難道真的不允許有不同的聲音存在麽?若真是這樣的話,自己今天也就不想再繼續多說了。


    心中雖然如此之想,可麵子上的活兒,還得做著才行。


    急忙站起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腦袋在地上連續磕了幾個響頭,口中的語氣已經是變得十分的恭敬與懼怕。


    “微臣口無遮攔,一時口誤說錯了話,還望皇上看在微臣多年為朝廷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做事的份上,不要與微臣計較,饒恕微臣的罪過。”洪天仁身子顫抖著說道。


    其實,在洪天仁的心裏,雖然想不到皇上會因為一句話而拍打案幾有點感覺意外,卻是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意思。


    前段時間,因為肖塵的事情,明成祖在禦書房裏,婉言的勸退自己。


    對於這兵部尚書一職,洪天仁感覺自己做的還算稱職。而僅僅因為對一名皇上看中的校尉,有了點不同的意見,便被皇上勸退,他的心裏,已經是埋下了不滿的種子。


    之所以盡量的想要保住自己的職位,洪天仁不過是想讓自己的仕途圓滿一些,正常的退下,而不是被皇上勸退。


    而今天,又是一句話,皇上開始發火。洪天仁心裏沒有不滿,而是好像本應該就是這樣,隻不過自己想多了而已一樣。


    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說著一些理虧的話語,洪天仁不過是故意給明成祖台階下而已。自己這一把年紀,說不定晚上睡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兵部尚書一職,在他的心裏,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自己也就是個“狩獵”活動的總指揮而已,隻要“狩獵”活動能夠正常進行,其他的事情,又何必問的太多。


    皇上已經定奪的事情,自己非要指責不對,這是嫌自己活的時間有點長了嗎?


    看著跪在地上討饒的洪天仁,明成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似乎是努力的壓製著心中的怒火。


    這老東西,朕給你麵子,讓你做天下矚目的懷來衛“狩獵”活動總指揮,你做好就成了,非要指責拿下懷來衛指揮使是冤枉的。


    作為兵部尚書,戰場失利,總得有人負責,這一點你都忘記了麽?


    不過,心中再不滿,還是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後悔。


    自己乃是堂堂大明皇帝,對於自己的大臣拍打案幾,這是一種沒有胸懷,無能的表現。


    難道自己真的老了,腦子已經不如以前那般的考慮周全了麽?


    閉上眼睛,明成祖將身子緩緩的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像是回顧自己這一生一樣,一言不發的靜靜的坐著。


    林尚禮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將身子弓的更為彎曲。


    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會是什麽。到底是原諒了洪天仁,還是一陣讓人錯不抵擋的狂風暴雨。


    林尚禮的心裏,還真沒有譜。


    “你說,東廠拿下懷來衛指揮使董超,有點冤枉,朕倒是想聽聽,這冤枉在何處?”沉思半天,明成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洪天仁,絲毫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


    “皇上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要微臣按著您的意思來說?”洪天仁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


    這一刻,他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哦?”明成祖坐直了身子,嗓子中發出一聲冷笑,“洪大人似乎對朕的意見很大啊。按照朕的意思來說?你知道朕是個什麽意思?”


    聽見雙方突然間針鋒相對,一邊的林尚禮不禁手掌滲出了一絲冷汗。


    鷸蚌相爭,殃及魚池。今天自己就是來作陪的,卻眼睜睜的看著二人相互較勁,還不敢參與任何的話題。


    就算想要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轉身離開,也得有個合適的理由,也得得到皇上的許可才行。


    可眼下,皇上哪裏顧得上自己。


    一會二人若是吵起來了,自己可就是一個見證人。


    若是這洪天仁說的太過分,皇上為了保全麵子,當場要求東廠擊殺了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尚禮心中默默的替洪天仁祈禱著。做了一輩子的清官,您就忍忍,善始善終吧。和皇上對著幹,這不就是將脖子洗幹淨,等著挨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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