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廣場,瞬間一片安靜。


    堂堂兵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狩獵’活動總指揮,被人當著數萬人的麵,嗬斥著。


    即便是皇上,在這種威嚴而莊重的場合,也一定不會這樣嗬斥自己的部下。


    畢竟,看台上方,可是坐著許多的異國使節。


    能被安排來大明的使節,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精明過人。


    看見此刻的這種場麵,一個個張大了嘴巴,雖有驚詫,更多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等著大明王朝自己出洋相。


    隱藏在護衛隊伍裏的張老,也是不由得搖了搖頭。趙王這種小人得誌的架勢,注定成不了大事。


    看台上的朝中大臣,也是一個個沉默不語,靜靜的等候著事態的發展。


    今天,原本應該親自到場的明成祖並沒有來,趙王朱高燧,卻是在禦用儀仗隊的簇擁下,一個人來到了懷來衛。


    這其中到底是什麽緣故,眾人不得而知,隻想知道,皇上的口諭到底是什麽。


    聽聞朱高燧的話語,洪天仁一愣。


    對方說的沒錯,自己雖然身著鎧甲,可依然有著兵部尚書這層身份。


    兵部尚書,乃是絕對的文官。聽聞皇上口諭,必須下跪行禮。


    而之前皇上剛剛宣布,所有參加‘狩獵’的將士,見了皇上都不需行禮,這一道口諭,若是下馬行禮,豈不是有違聖意?


    作為跟隨了皇上幾十年的老將軍,坐了幾十年兵部尚書的老朝臣,洪天仁早已經是人精一個。


    在數萬人的注視之下,將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嗖”的一聲脫手而出,插在了旁邊的沙土地上。


    一陣嘩啦啦亂響,又將身上的鎧甲脫了下來,往馬背上一方,才縱身一躍,跳下了胯下軍馬。


    雙拳一抱,“噗通”一聲,雙膝就跪在了地上,恭敬的道:“兵部尚書洪天仁,恭迎聖諭。”


    恭敬的態度,讓人無可挑剔。


    口中的言辭,卻是向眾人表明,自己迎接的是聖諭,而並非眼前之人。


    “大膽。”朱高燧又是一聲暴喝,臉紅到了耳根,儼然已經惱怒成羞,“作為此次懷來衛‘狩獵’的總指揮,你臨陣脫掉鎧甲,是準備不幹了麽?”


    麵對朱高燧的指責,看台上的朝中官員,也紛紛搖起了頭。


    這洪大人,即便是心中再不情願,眾目睽睽之下,脫掉身上的鎧甲,行為就是有點不妥。


    洪天仁雙膝跪在沙地上,緩緩抬起了頭,雙拳一抱,恭敬的道:“趙王殿下,皇上不日前剛剛宣布,所有參加‘狩獵’的將士,見了他一律不準行禮。微臣若是身著‘狩獵’總指揮鎧甲,下馬跪地恭迎聖諭,乃是違背聖意之舉啊。既然殿下非要微臣跪迎聖諭,就算是讓天下人看微臣的笑話,當眾脫掉鎧甲,臣也要保證聖旨的威嚴。”


    脫掉軍盔的洪天仁,滿頭白發在晨風中飄起,配上他那擲地有聲的洪亮言辭,讓人看見一個活生生的剛正不阿的老臣,時刻都在維護皇帝尊嚴的不屈形象。


    觀眾席上,剛才還在為洪天仁捏了一把汗的禮部尚書王昌連,欣慰的點點頭,心中也是對這年過花甲的洪天仁,重新認識了一番。


    有勇有謀,忠肝義膽!


    “這麽冷的天,讓洪大人跪在地上,這趙王,是不是有點過了?”


    “洪大人年過花甲,是因為皇上信得過,才會讓他擔任此次‘狩獵’的總指揮。就這麽脫掉鎧甲,晨風一吹,身體受得了不?”


    “皇上宣布不用跪,趙王非要跪。他難道不知道皇上之命不可違麽?”


    “以前隻是聽說他陷害太子,不是很地道。今天看來,拿著雞毛當令箭,不是什麽有真本事的人。”


    “小聲點,別讓他聽見了。皇上沒來,他帶著禦賜儀仗隊來了,誰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是一直被打壓著麽,這趙王怎麽就突然跟在皇上身邊了。”


    “太子入獄,漢王被廢,皇上可能要傳位於他了。”


    “我看啊,太子入獄,漢王被廢,也一定與趙王脫不了幹係。”


    “別瞎猜,小心隔牆有耳。我們就是當兵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


    即便是昨個親自接待,好酒好菜相迎的土狼兵,看見這等情形,也忍不住的對著朱高燧指指點點起來。


    隱藏在護衛裏麵,朱高燧的貼身護衛張老,聽著耳邊隱隱的議論聲,再看看眼前不知道如何收場的朱高燧,不由得冷哼一聲,在心底道:“朱棣的兒子,一個個都是廢物。”


    “將自己說的這般高大上,難道說,本王要求你跪迎聖諭,是不對了?”眼看自己已經落了下風,朱高燧隻得咄咄逼人,爭取搬回眼前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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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迎聖諭,這是祖訓,殿下怎會有錯。所以,微臣脫掉總指揮鎧甲,跪在地上,乃是對跪迎聖諭這一祖訓的肯定。然而,祖訓不能違背,聖意也不能違背。這當眾脫掉鎧甲,微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殿下請勿見怪。”


    跪在地上,洪天仁的言辭坦蕩自然,毫無可指責之處。


    連連失利,朱高燧已經憤怒至極,想要繼續發火,後麵的張老彎腰在地上撿起一顆石子,“啪”的一下就彈在了朱高燧的手背上。


    “殿下,萬眾矚目,大業未成,請注意你的言辭。”壓低了聲音,張老輕聲說道。


    聽到張老的提醒,朱高燧瞬間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臉上一陣紅白交加,努力的尋找著平衡點,來挽回自己失利的局麵。


    思量片刻,終於找到了可下的台階:“祖訓不可違,聖意一樣不可違。洪大人脫掉鎧甲恭迎聖諭,雖然有失體統,可顧全了大局。此乃機智之舉,本王怎會怪罪大人。”


    看著朱高燧瞬間轉變了態度,洪天仁一愣,急忙叩謝:“謝殿下明察。”


    整個廣場,也是一片安靜。


    朱高燧瞬間收起了自大,這是眾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輕咳一下,朱高燧挺直了身子:“皇上口諭:朕有些緊要事務處理,今日‘狩獵’一事,由趙王代為主持。欽此。”


    朱高燧的聲音,傳遍了廣場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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