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做燕王的時候,明成祖的眼睛裏就揉不進沙子。


    雖然有些事情必須忍著,可那也隻是忍著,並不是放下。


    而現在,執掌大明江山已經將近二十年,年輕氣盛的棱角,也被朝中的爾虞我詐漸漸的磨平。


    隻要是對朝廷的利益大於害處,明成祖還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稍微敲打警告一番就算了。


    但對於私藏軍備,意圖謀反的這種逆反之罪,現在居然有人避重就輕,繞過罪過,抬出太祖來說事。


    這是想說太祖沒有眼光,賜予一個長著反骨之人侯爵身份。


    還是想說,朕沒有魄力,對這樣的逆臣,都不敢處置?


    明成祖看向百官的目光,帶著一股明顯的怒意。


    “皇上。”刑部尚書李安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走出了隊伍。


    雙拳抱起對著明成祖深深一躬:“我刑部的職責是審定各種律法,複核刑名案件。對於謀反罪,從來堅持的原則都是絕不容情,絕不手軟,一律處以極刑,誅滅九族甚至十族。在微臣的眼裏,皇權永遠都是不可侵犯和動搖的。”


    聽著李安的話語,明成祖臉上的怒氣稍微的消逝了一點,肯定的點了點頭。


    “定西候王榮收納民間組織馬幫為自己謀私利,乃是侵犯了百姓的利益。又勾結朝廷軍隊鞏昌衛,私藏軍備,居心叵測。微臣以為,對此人,皇上僅僅拿掉他頭上的侯爵封號遠遠不夠,應當對其處以淩遲之刑,並誅殺十族以儆效尤,才能彰顯皇權的至高無上。”


    李安挺直著身子,一副隻要明成祖一聲令下,隨時可以判處定西候極刑的樣子。


    此案,是東廠所破獲。


    僅憑東廠傳回的信息,不加以證實就如此表態,一是告訴皇上,皇權在自己心目中至高無上。


    在一個就是對明成祖身後的東廠廠公林尚禮表態,東廠的所作所為,我李安不分青紅皂白的全部支持。


    既然有人敢提出來,定西候乃是太祖親封,拿掉其頭上的封號不合適。那他們退一步的打算一定是要求定西候私藏軍備,意圖謀反證據確鑿才行。


    對於肖塵的行事風格,李安太了解不過了。


    那就是過於自信。


    隻要他認定的事情,那些人證物證,不一定會完完全全的向他人展示。


    而此事牽扯重大,定西候乃是太祖親封,頂著侯爵的時間這麽久,在朝中發展的勢力到底有多少,誰也不清楚。


    若是讓他們反對皇上拿掉定西候侯爵封號的事情得逞,後麵的步步反擊一定會接憧而來。


    到時候,若是證實定西候並沒有意圖謀反,東廠的過錯可就大了。


    不說東廠和刑部如今的關係,就肖塵和自己的私人關係,這個敏感的時刻,自己也應該站出來支持東廠的認定。


    更何況,皇權不可侵犯,這是一道牢不可破的護身符。


    隻要堅持皇權第一,任何與其反道而馳的人和事,最終必將被打進萬丈深淵,難以超脫。


    聽著李安的話語,朝中有幾人蠢蠢欲動,想要站出來反駁。


    可看著明成祖臉上那未曾消盡的怒氣,最終還是一動未動。


    “李愛卿說的不無道理。”明成祖滿意的點點頭,“對於那些覬覦大明江山的逆臣,朕的處決隻有一個字,那便是殺。”


    “可是,定西候乃是太祖親封的侯爵。能被太祖認可,也是為我大明立下汗馬功勞之人。朕不想濫殺無辜,可朕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有著逆反之心的人。這定西候的案子,擇日移回京城三司會審,若是證據確鑿,證明其確實意圖謀反,絕不姑息。”


    “微臣謹遵皇上裁決。”


    李安急忙躬身應道。


    “你們可有事情繼續上奏?”明成祖看向大殿,問道。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意觸這個黴頭。


    “皇上。”戶部尚書趙海又站了出來,“此次鞏昌大旱,陝西布政司在鞏昌也是有著常駐官員的。旱情遲遲不報,以至於貽誤賑災良機,致鞏昌災民死傷過半。陝西布政司的責任,也需要追查。”


    “微臣以為,皇上應該下令陝西提刑按察使司,督察院陝西道監察禦史追究陝西布政司的瀆職罪,同時,我戶部也應該以此為戒,深度自省。”


    “看看,看看,你們都看到了沒?”


    明成祖抬起右手,指著大殿上一個個呆呆站立的官員。


    “鞏昌府出事,戶部主動站出來,要求追查陝西布政司的責任,同時,內部反省自查,找出自身管理的漏洞。你們一個個就知道站著,對此事沒有一點的表態麽?”


    工部尚書蘇不為急忙站了出來:“皇上,鞏昌現在正在進行水利的修建,我工部此類人才眾多,微臣正在思考,要不要安排一些能工巧匠,前往鞏昌協助水利修建。”


    “考慮?朕不發話,你就不站出來考慮了?不用考慮,即刻組織人手,前往鞏昌協助地方修建水利。”明成祖沉聲說道。


    “微臣遵旨。”


    “刑部尚書李安,督察院左都禦史江千嘯。”明成祖輕喝一聲。


    “微臣在。”兩人急忙走出隊列。


    “命令陝西提刑按察使司,陝西道監察禦史,即刻對陝西布政司進行追責,同時前往鞏昌,協同東廠,對定西候謀反一事取證審查。”


    “臣領旨。”李安躬身回應。


    督察院左都禦史江千嘯卻是有點遲疑。


    “江愛卿,你是有什麽不同意見麽?”明成祖眉頭微皺,不由得問道。


    “回皇上,督察院陝西道監察禦史,已經從鞏昌府對定西候謀反一事取證回來了。”江千嘯急忙解釋著。


    “你這動作,倒是麻利得很。”明成祖笑了起來,“有沒有問責陝西布政司?”


    “這個,真沒有。”江千嘯尷尬的低下了頭。


    “那還不快去?”


    “是,微臣遵旨。”江千嘯急忙應道。


    明成祖抬起頭,似乎是尋找什麽一樣的,目光在百官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兵部尚書洪天仁的臉上。


    “洪愛卿。”


    “微臣在。”洪天仁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的走出了隊列。


    三月懷來狩獵的時候,作為總指揮的洪天仁,還可以騎著戰馬,手持青龍偃月刀揮舞自如。


    幾個月的時間,連站立似乎也無法挺拔了。


    “你為國盡忠多年,如今也是一把年紀,朕實在是無心責備與你。可諾大一個鞏昌衛,居然被定西候拉下水,兵部是不是要派人過去查看一番,重新調整一下衛所的部署?”明成祖笑著說道。


    “微臣愚鈍,微臣這就安排人,前往鞏昌衛整理軍紀,挑選合適之人,出任指揮使。”


    洪天仁原本佝僂的身子,再加上為了顯示恭敬而拚命繼續彎曲,看起來異常的衰老。


    “沒有什麽什麽事情,今個就退朝吧。”看了看洪天仁,明成祖又抬頭看向百官沉聲宣布。


    “臣等恭送皇上。”


    百官急忙跪地拜送。


    “洪愛卿,你留下來,隨朕去一趟禦書房。”明成祖站起身子,看向旁邊的王小四:“去,扶著洪愛卿。”


    洪天仁急忙擺手:“皇上,老臣還能行走,不用攙扶。”


    “行了,朕讓小四扶你,你應允便是。”


    洪天仁表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對方,隻得小聲應道:“臣謝過皇上。”


    “走吧。”明成祖擺擺手,朝著大殿的側門走去。


    身後的林尚禮,邁著沉重的步子,緊跟其後。


    定西候連同他的族人,都已經徹底的死翹翹了,皇上現在又是安排陝西提刑按察使司,又是調派督察院陝西道巡查禦史前往鞏昌。


    本打算下朝之後,就想方設法的說動皇上,對定西候先行處決,以掩蓋定西候族人被殺的事實。


    這戶部尚書洪天仁又被皇上叫到禦書房,誰知道會說話說到什麽時候。


    不行,得趕快說服皇上提前動手才行。


    絕對不能讓人,在東廠殺了定西候所有族人的事情上,再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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