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空空如也的官驛,衛黎忍不住的歎息了一聲。


    作為鞏昌府同知,他始終將百姓的疾苦裝在心裏,他想正常執行朝廷的各項決議,他想做一名同知該做的事情,拯救難民與水火之中。


    可是,他隻是一名同知。


    鞏昌府的主官,是知府。同知隻是協助知府的一名副官而已。


    很多的事情上,他無奈,他更無能為力。


    “鞏昌府的問題不少,這讓下官從何說起呢?”看著肖塵,衛黎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不說其他,先從這沒人管理的官驛說起。”


    盯著衛黎,肖塵淡淡的說道。


    “好吧,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有些事,我就如實的和欽差大人匯報一下。”


    衛黎屁股往通鋪的裏麵挪了挪,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


    “這官驛,原本是有著十多個人忙碌。夥房的,馬廄的,各行其事,井井有條。欽差大人您來之前,東廠的大人剛到的時候,知府特地將他們安排在了官驛之中,好生的招待著。咱們的知府大人一生好強,這次鞏昌出現這麽大的旱情,便暴露了鞏昌在水利方麵的不足。怕影響自己的政績,知府大人不願意真實的向朝廷匯報災情,便想方設法的讓東廠之人去不了災情最為嚴重的首陽鎮實地查看。”


    “可是,東廠之人太過於盡心,天不亮就出發,去了首陽鎮。並且將這一情況如實的匯報了京城。知府大人深感麵子掛不住,但麵對東廠之人,又不敢輕易的發牢騷。便以協助首陽鎮賑災為名,將官驛裏的人都調走了。目的就是表達自己的不滿。”


    衛黎低著頭,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


    “原來是這樣,知府大人是在給東廠下馬威看。”肖塵冷笑一聲。


    接著又道:“若不是知道皇上派我來賑災,鞏昌府是不是壓根沒打算開倉放糧,先行賑災?”


    “這,這個應該不是吧?”衛黎遲鈍了一下,“之前,知府大人也說過,這賑災也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和誰這樣說的?和你嗎?”


    “當時,下官在場。但知府大人並不是對下官說的,而是對陝西布政司駐在鞏昌府的都事和照磨說的。”


    “陝西布政司在鞏昌居然還駐有官員?”肖塵不由得笑了起來,“看起來,充其量也是擺設而已。這兩名官員,住在哪裏?”


    衛黎急忙回道:“回大人,都住在鞏昌府衙。”


    肖塵雙腿一伸,溜下了大通鋪:“衛同知現在可有事情要忙?”


    “沒有,沒有。”衛黎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帶我去府衙,可否?”肖塵淡淡的笑著。


    “現在?”衛黎有點遲疑。


    “怎麽,現在去不方便?”


    “不是不是。”衛黎急忙搖手,“下官擔心,兩位陝西布政司的大人都已經睡下了。”


    “成千上萬的災民守在城門外麵挨餓受凍,他們能睡得著?帶路。”肖塵的聲調,不由得提高了許多。


    衛黎不再敢繼續反駁,慌忙站起來拉開房門。


    官驛距離鞏昌府衙,還有著一段路程。衛黎走在前麵,一聲不吭的緩緩帶著路。後麵的肖塵雙手背負,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了府衙大門口。


    兩個火紅的大燈籠,裏麵的蠟燭忽閃忽閃的燃燒著,照耀著那緊閉的府衙大門。


    衛黎走上前去,對著大門連續拍打一番。


    過了小半天時間,裏麵才傳出一道慵懶的聲音:“誰呀,大半夜的敲門?”


    “我,衛黎。”衛黎的臉色一時間也有點不好看。


    這才天黑多久,衙役居然說大半夜的敲門。


    任誰也能看出來,平常的府衙,有多早就關門休息了。


    大門裏麵傳出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緊接著,又咣當一下,傳出門閂子被拿掉的聲音。


    一個腦袋從裏麵伸了出來:“衛大人,這麽晚您怎麽還回府衙?”


    “別廢話,大門打開。”衛黎沒好氣的道。


    衙役一愣,衛大人今個怎麽和往常不太一樣。


    抬頭,看見衛黎身後的肖塵,有點疑惑的將大門徹底的拉開。


    轉過身,衛黎對著肖塵恭敬地說了一聲:“大人請。”


    隨即又看向那一臉迷惑的衙役:“去,將鄭都事和張照磨通知一下,讓他們來府衙大廳。”


    “不用。”肖塵抬起左手擺了擺,“直接去他們的住處吧。”


    衛黎不敢有絲毫的反駁,隻得朝著肖塵點頭笑了笑,躬身向前走去。


    鞏昌府衙,院子不小,裏麵一共有五六棟房子。


    正對大門的,是府衙大廳。兩邊的兩棟,是府衙日常處理公事的地方。後麵的幾棟房子,便是府衙之人的住處。


    陝西布政司的兩名駐鞏昌官員,被安排在靠近圍牆的那棟房子裏麵。


    此刻,屋裏的桌子上,擺了幾盤涼菜,一盤溫熱的醬牛肉,還有一隻油炸的葫蘆雞。


    都事鄭太吉和照磨張夫兩人對坐著,一人手中端著一個酒碗,已經喝得是耳紅脖子粗了。


    “這次,鞏昌的旱災有點大了,朝廷下來人賑災的話,隻怕是紙包不住火啊。”胳膊放在桌子上,照磨張夫一臉緊張的道。


    “我們又不是鞏昌的主官,能做了什麽決策?上麵來人,要是好說話的話,倒也沒什麽。若是上麵的人態度很堅決,我們也隻有將責任一股腦的推出去了。”端著手中的酒碗,都事鄭太吉也是一臉的凝重。


    “這事,我看這次可能鬧大了。隻怕會連布政司也會牽連上。若是布政司出事,咱倆,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了。”


    “唉,隻希望這次朝廷下來的人,能夠被銀子擺平。”鄭太吉歎了一口氣。


    “知府大人去了定西,侯爺一定會幫著他度過這次難關。到時候,他應該會替我們說說話吧?”


    “他這次,有點自身難保,還顧得上我們?首陽鎮死的人太多了。”


    “對了,鞏昌附近的死人,不知道他是怎麽處理了?”照磨張夫壓低了聲音。


    “聽說,將村子裏的其他人驅逐以後,屍體就地掩埋了。應該不會出事。”都事鄭太吉道。


    “唉,心中有事,這酒喝得都沒有味道。”張夫仰起頭,將桌上的拿半碗燒酒,一下子全倒進了嘴裏。


    “砰砰,砰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會是誰?”張夫看向對麵的都事鄭太吉,小聲問道。


    “知府沒在,應該是那些衙役吧。”


    張夫清了清嗓子:“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們已經休息了。”


    “砰,”緊接著“嘩啦”一聲,大門被人踹開,肖塵雙手背負,緩緩的走了進來。


    房門被人踹開,二人心中大驚。


    等看清楚肖塵身上穿的不過是普通校尉服的時候,二人頓時暴跳如雷。


    “你是哪裏的校尉?這麽粗魯的踹門進來,眼裏還有一點規矩麽?”


    肖塵也不做聲,緩緩的走到了桌子跟前,看著桌上的酒菜,忍不住冷哼一聲:“城門外麵,地上躺著成千上萬饑腸轆轆的災民,你們二人活的挺滋潤,不去賑災施粥就算了,七八個菜吃著,小酒喝著,你們這是代表陝西布政司,來鞏昌府逍遙快活來了麽?”


    原本憤怒不已的二人,聽著肖塵的話語,一時間有點吃驚。


    此人到底是誰?怎麽說話的口氣,不像一名普通校尉。


    “你是誰?”警惕的看著肖塵,二人一時間不敢發火。


    “我是誰?”肖塵怒極而笑,轉過身朝著門口招了招手:“衛大人,進來告訴他們,我是誰。”


    門外,弓著身子的衛黎,討好的點點頭,抬步走進了房間。


    雙手一抱,對著二人分別一禮:“二位大人,這位就是朝廷派來鞏昌府賑災的欽差大人,東廠紫衣校尉肖塵肖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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