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的吃過飯,肖塵開始逐一的檢查校尉身上的傷勢。


    因為都是伏在馬背上衝出了伏擊圈,軍馬扛下了大部分的攻擊,眾人以皮外傷居多。


    隻有一名校尉,左手的小拇指被火藥炸飛的石子擊中,整個小拇指不複存在。


    看著校尉那隻剩下四個指頭的左手,肖塵眼底的寒光冰冷刺骨。


    “天氣炎熱,不要包紮的太嚴實,記得按時換藥。”


    拍了拍校尉的肩膀,肖塵小聲說道。


    “嗯。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校尉點點頭。


    “早點休息。”肖塵道。


    連續趕了幾天的路程,又經曆了一次驚心動魄的伏擊,眾人早已是精疲力盡。


    不一會,房間裏的呼嚕聲,變彼起此伏。


    看著擁擠的大通鋪,肖塵拿了一個板凳放在門後,背靠著房門,看著那昏暗的油燈,沒有絲毫的睡意。


    一直以來,東廠之人走到哪裏,都是被人恭敬地相待。


    上到朝廷大員,下到黎民百姓,想查誰就查誰。


    整個大明天下,除了皇上,便是東廠為尊。


    這一次,竟然被人伏擊!


    在大明自己的疆土上,被伏擊。


    “明天還要趕路,你不睡?”大通鋪上的段天明抬起了頭。


    “你睡吧,我睡不著。”肖塵道。


    “我也睡不著。”段天明坐了起來,轉過身,雙腳蹬進地上的快靴中,溜下了大通鋪。


    也拿過一個板凳,坐在了肖塵的旁邊。


    “你說,這夥人會不是馬幫的人?”背靠牆壁,段天明道。


    “從他們在山上的移動速度看,應該是經常在山區活動之人。衛所裏麵的士兵,沒有這麽矯健。”


    “我們並沒有帶什麽大件的行李,他們應該不是謀財。”


    “當然不是。”肖塵冷哼一聲,“又是巨石,又是帶著火藥的箭矢,就算是有財物,也被砸成了稀巴爛。他們的目的,是我們的命。”


    “馬幫的名字,我們是第一次聽說,更談不上什麽深仇大恨。是什麽人指使他們這樣做的?”


    “不管是誰,他們都難逃一死謝罪。”


    段天明轉過頭,看著肖塵:“伏擊東廠,伏擊朝廷派往鞏昌賑災的欽差隊伍,此事,我們要不要上報朝廷?”


    肖塵搖了搖頭:“先不要。鞏昌災情,是皇上心中最大的牽掛。先將災民安撫下來,引導百姓重拾信心,共同克服這場災荒所帶來的恐慌,穩定民心之後,我們再暗中調查此事。”


    “旱災,不同於其他災荒,若是一直不下雨,這災荒就徹底的解決不了。”段天明道。


    “那就挖渠引水,澆灌農田。”


    “可這樣一來,耗費的時間就長了。沒有幾個月半年的時間,是看不到成效的。”


    “那就呆上半年。”肖塵淡淡一笑,“若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隻是暫時的解決災民的吃穿,不就是拿著朝廷的賑災糧款,糊弄朝廷,糊弄皇上麽。”


    不知不覺,屋外響起了一道公雞的打鳴,“咯咯咯”。


    這道打鳴,如同起床號角一般,使得大通鋪上的校尉,紛紛坐起了身子。


    幾名動作稍微麻利一點的,已經跳下了地麵,開始往腳上蹬快靴。


    清水縣距離鞏昌府,還有著四百多裏地,早早出發,天黑之前才有可能順利抵達鞏昌。


    所有人穿戴完畢,打開房門,院子裏的情形卻是讓肖塵有點吃驚。


    眾人的軍馬,都拴在官驛的馬廄裏麵照料。


    可院子裏的幾棵槐樹上,不知何時,拴上了眾多軍馬。


    槐樹旁邊的圍牆下,兩道人影坐在地上,背靠圍牆,發出一陣陣低微的鼾聲。


    “咳咳咳。”肖塵右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幾下。


    圍牆下的兩人,被肖塵的輕咳聲驚醒,爬起身子,急忙朝著眾人走來。


    借著屋裏麵映出來的燈光,肖塵這才看清,原來是清水知縣和清水縣丞兩人。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小人已經將軍馬準備妥當。”一指那拴在槐樹上的馬匹,直線身子微弓小聲說道。


    “直線大人就這樣守了一宿?”肖塵不免有點驚訝。


    “鞏昌災情緊急,小人怕耽誤了大人趕路,將馬匹挑選好之後,便送到了官驛。原本想著,敲門和大人交接。可一想到大人一路從京城趕來,舟車勞頓疲憊不堪,便不忍心打擾。”知縣小聲說道。


    一番話,說的肖塵心中很是溫暖。


    有人要取東廠人的性命,有人卻連打擾東廠人休息都不忍心。


    “大人有心了,清水縣對賑災的支持,我一定會如實稟報皇上。”抱起雙拳,肖塵對著知縣就是一禮。


    “大人客氣了。”知縣有點受寵若驚,急忙還禮,“小人身為地方父母官,深知百姓生活的艱辛。而今,鞏昌大鬧旱災,百姓掙紮在水生火熱中。大人肩負朝廷使命前去賑災,清水縣理應竭盡全力,為大人提供方便才是。”


    “知縣大人深明大義,此舉在下記在心上了。災情不等人,告辭。”肖塵再次抱拳一禮,便開始招呼眾人牽馬啟程。


    看著肖塵等人紛紛上馬,出了官驛的大門,知縣忍不住的叫了一聲:“大人。”


    “知縣大人有事?”勒住馬韁,肖塵轉過身來。


    知縣的嚴重閃過一絲猶豫:“保重。”


    “保重。”肖塵一笑,雙腿輕夾,風一樣的衝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在官道上徹底的消失,知縣才緩緩地低下了頭,招呼旁邊的縣丞:“走吧,我們回去吧。”


    “大人剛才是想提醒那些東廠大人?”走出大門,縣丞小聲的道。


    “我是不忍心,沒有人對那些受苦的災民進行拯救。”


    “東廠乃是皇上的直屬機構,各州府必須鼎力配合。他們一定能夠順利抵達鞏昌的。”


    “但願如此吧。”知縣的聲音越來越低。


    一夜的休整,眾人的精神恢複如初。


    兩個時辰之後,已經奔出了一百多裏地。


    太陽露出了半張臉,金色的光線灑向田野。


    官道兩邊田地裏,三三兩兩的人影,已經一天的開始勞作。


    “此處屬於秦州地界,再往前,便是甘穀縣了。此處田裏的禾苗,已經幹的擰成了繩,鞏昌的旱情,可想而知。”放緩了步伐,肖塵將目光看向遠處的田地。


    “不知道鞏昌府開倉放糧沒有,若是沒有,恐怕已經有了災民死亡。”段天明一臉的沉重。


    “若是出現了災民死亡,而鞏昌府卻無動於衷,那就摘了他的頂戴花翎再說。”


    肖塵雙腿一夾,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一路疾馳,正午時分,又將甘穀縣城甩出了五六十裏地。


    在路邊的樹蔭下休整一番,啃了幾口幹糧,即將天黑的時候,終於遠遠地看見了鞏昌城那高大的城牆。


    此時的肖塵,臉上已經憤怒的變形。


    從進入鞏昌府轄區之內,整片的田地裏都沒有禾苗。


    偶爾可以看見的幾棵禾苗,也隻有一寸來高,而且已經幹的徹底擰成了繩子,奄奄一息。


    別說田間沒人,一連走訪了幾個村子,村子裏麵的人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連平時看家護院的土狗叫聲,都一聲不曾聽到。


    整個野外,一片寂靜。


    即便如此,也沒有看見官府有任何的賑災舉措。


    “肖塵,你看。”旁邊的段天明抬起右手,指著遠處的城牆,“城牆下人頭攢動,好像是有著不少的人。”


    “村子裏,百姓已經無法活下去,這是準備進城,向官府求助。”肖塵努力的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走,我們過去看看。”


    城牆足足有兩丈多高,巨大的城門洞子上方,鐫刻著兩個大字:鞏昌。


    門洞外圍,上百名手持紅纓槍的官兵,擺出一副扇形的防禦陣型,將城門洞擋在身後。


    在官兵的麵前,是成千上萬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普通百姓。


    或跪著,或站著,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個破碗,眼巴巴的瞅著城門洞子裏麵。


    沒有一個人,是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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