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現場的空氣如同凝結了一般。


    連剛才還在徐徐吹動的微風,這一刻好像也因為懼怕,消失的無蹤無影。


    和尚額頭冒著虛汗,心裏卻在快速的盤算著自己的退路。


    對方自稱官府中人,卻沒有身著官服,相比不是專程為了自己而來。


    既然自己的言辭將對方引出了人群,那就好言相勸,讓他再回去便是。


    雙手合攏在一起啊,做出了一個佛門子弟的標準禮儀手勢,對著段天明深深一躬。


    “這位官爺,貧僧不過是在此勸導人們不要再繼續殺生而已。官爺身著便服,貧僧有眼無珠,冒犯之處,還請官爺看在我佛慈悲的麵子上,寬恕貧僧。貧僧這廂有禮了。”


    說著,對段天明再次深深一躬。


    前後態度變化之大,讓在場之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原本大家以為,佛門中人,有著自己的信仰,立場上應該要比常人堅定許多。至少,在麵對官府之人的時候,哪怕隻是表麵上,也應該做到不卑不亢才是。


    可這和尚,剛才還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氣,轉眼間就開始卑躬屈膝?


    是以為對方是官府之人,還是說,因為對方手中那把三尺佩刀,是殺人的刀?


    可不管是什麽原因,這般巨大的態度變化,也算是將佛門中人的形象,毀的一幹二淨。


    若不是因為懼怕段天明,此刻的人群,應該早已經是噓聲一片。


    段天明將手中的佩刀一晃,臉上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我這把刀,殺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二百了,是一把名副其實的屠刀。大師若是有空,還請不吝賜教,化解一下我心中的惡念,立地成佛。”


    “豈敢豈敢。”和尚再次躬身,“佛家有雲,物極必反。官爺這把刀,剝奪了百十條人命,所凝聚的,已經不是殺氣了。”


    段天明一怔,不禁有點好奇,這和尚嘴裏還能說出什麽稀奇古怪的話語來。


    “此刀殺人無數,凝結的不是殺氣,是什麽?”


    “正義之氣。”和尚挺了挺胸膛,一臉平靜的道。


    我x。


    段天明手中的佩刀,差一點掉在了地上。


    在他的心目中,這個世界上要說無恥,肖塵絕對是第一。


    可今個一見這和尚,他感覺,肖塵這無恥第一的位置,恐怕有些不保了。


    旁邊的張屠夫,更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剛才還口口聲聲拯救蒼生,解救黎民的佛門弟子,轉眼間就成了一個說著謊話,還要保持一本正經樣子的馬屁精?


    狠狠的吸了一口濃痰,準備吐出來泄憤。


    可瞅了瞅旁邊的肖塵,瞬間才想起,現在的主角已經不是自己。


    忍了忍,生生的將那口濃痰咽進了肚子。


    旁邊的人群,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安靜。


    依舊沒有人敢說話,響起的是眾人抬起手臂捂著嘴巴時,衣服的摩擦聲。


    大家害怕,這麽嚴肅的場合,萬一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和尚麵子掛不住都是小事。


    這個神秘的官府之人若是因此發飆,大家可是承受不住。


    “哼哼,哼哼。”


    兩道似乎是豬哼哼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眾人不禁將目光看向聲音的來源。


    不遠處,豬圈那低矮的圍牆上,露出了半個黑豬頭。


    嘴裏吧嗒吧嗒的好像吃著東西,又好像是在說話。


    粗大的兩個豬鼻孔,朝天揚起,一雙指頭大小的豬眼睛,骨碌碌的打量著外麵的一切。


    被眾人這麽一看,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害怕,“噗通”一聲跳下圍牆,“哼哼哼”的叫著,又鑽進了豬窩。


    “大師不愧是大師,這一番言辭,不但讓我耳目一新,更是顛覆了我心目中對佛門子弟的認識。看來,我還是經曆太少,對佛門中人的了解,太過於片麵了。”


    肖塵苦笑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貧僧隻是一雲遊四方的僧人而已,當不起大師兩字。”


    若論起臉皮的厚重程度,這和尚絕對是名列前茅。


    雖然聽出來段天明的話語中,有著更深一層的意思,可依舊臉不紅心不跳的按照自己的意思接住了話。


    其實,這個時候,和尚的心裏苦不堪言。


    他怎會不知道,這般說話,周圍的那些百姓,已經將自己罵了你不知道多少遍。


    可是,和失去性命相比,被罵上幾句又算得了什麽?


    此人敢當眾拔刀,絕對是實打實的官府之人。


    他說,可以一刀砍斷逃跑之人的雙腿,顯然已經看出,自己想要溜走的意圖。


    麵對此等危機,先化解了再說。


    至於做法卑鄙與否,都已經不重要了。


    但這一切,對於在權謀爭鬥中求生存的東廠之人來說,和三歲小孩過家家一樣,沒有絲毫的實質性作用。


    段天明之所以沒有馬上翻臉拿人,不過是貓逗老鼠的那種心理作怪罷了。


    一天勞而無功,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奇葩”,還不得好好的戲耍一番?


    “對於佛門中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可否借此機會,向大師請教一番?”段天明微笑著問道。


    “請教不敢當,若是官爺問的事情不是太過於深奧,貧僧倒是可以和官爺說道說道。官爺請講。”


    左手依舊保持豎立的姿勢,和尚右手輕輕一擺,看起來倒是頗有風度。


    “敢問大師,佛門中人到底有沒有立場?還是說,所有的佛門中人,都如同大師這般,朝令夕改,信口雌黃?”


    這句話,如同一個響亮的巴掌,毫無遮掩的扇在了和尚的臉上。


    和尚臉上一陣抽搐,沉思片刻,緩緩穩住了陣腳。


    朝著段天明,再次一躬:“阿彌陀佛,官爺這句話,問的可是相當的有水平。我佛門中人,當然有著自己的立場,而且是恒古不變。無論刮風下雨,無論洪水災害,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這種立場都不會改變。”


    “哦,是怕死的那種立場麽?”看著對方如此無恥,段天明即便是刻意忍著,還是說不出太好聽的話了。


    “官爺又說笑了。”和尚淡淡一笑,“我佛門中人,恒古不變的立場就是,無論世事變遷,都一定會心存善念。不殺生,不打誑語,不恃強淩弱,不仗勢欺人。”


    “等等,等等。”段天明忍不住的叫停了對方,“不打誑語,你來解釋一下,什麽叫不打誑語。”


    “就是不說謊而已。”


    “不說謊,就是不打誑語?那你說,殺豬刀是屠刀,而我的這把刀,是正義之刀,同樣是殺生,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區別,還是說,你是信口開河,胡說一氣?”段天明的耐心,被一點點的消失殆盡。


    “官爺誤會了。”和尚又是深深一禮:“佛家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官爺看見的東西,不一定真實存在,而官爺看不見的東西,也不一定就不存在。若是僅僅為了一解口饞,就剝奪性命,這樣的行為,就是屠殺。若是為了百姓安樂,斬殺那些為禍世間的惡人,就是正義之舉。不知道貧僧這樣解釋,官爺能否聽得明白?”


    尼瑪,我好不容易憋出個大招,你居然都能夠接住。


    若是讓他就這樣的一直說下去,自己還真不好當著百姓的麵,強行將他帶走。


    段天明心中,不由得對這和尚另眼相看。


    而和尚的心裏,也是一陣陣的緊張。


    多虧為了做一個看起來優秀的和尚,自己找了許多的佛家書本,刻苦研究。


    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今天,若是少讀一點書,自己怕是真要交代到這裏了。


    盡管在言辭上沒占到上風,可今個,將這個和尚,帶到肖塵的麵前,是自己必須做到的事情。


    段天明將手一躬,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看不出來,大師果然是大師,這一番言辭,說的我心服口服。我的身邊,有著一群罪孽深重的兄弟,大師既然心係蒼生,就隨著我一道,去化解一下他們心中的孽障吧。”


    “這個,就不必了。貧僧才學疏淺,當不了此重任。”和尚連忙拒絕。


    “大師就不要再自謙了,我說你行,你就行。走吧。”


    說著,段天明上前一步,一手拿著佩刀,一手卡住了和尚的手腕,拉著他,撥開人群,朝著巷子外麵走去。


    身後,留下一群傻呆呆的人,還在細細的品味著和尚剛才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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