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喜,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光棍。


    倒不是說他懶,而是他嗜酒如命。喜歡喝酒也沒什麽,最為致命是喝了酒,他就是當今皇上。不光是目中無人,就連脾氣也是異常暴躁。


    正因為如此,鎮上的人誰也不願將閨女嫁給他受罪。


    別說是婚嫁,就是正常的交往,也沒人喜歡過多的搭理他。


    可是他爹不一樣。忠厚老實,鄰裏間相處的很是融洽。


    聽見張喜那鬼哭狼嚎的哭叫聲,鄰裏們先是在心中咒罵著,這個人渣,大半夜的喝點燒酒,又開始大喊大叫,吵得鄰裏不得安生。


    這馬溝鎮,都是莊稼人,地裏的農活永遠都幹不完。你這樣大半夜的哀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家明天可是還要幹活呢。


    可是,漸漸地,大家聽明白了,張喜這是叫著“爹”呢。莫非說,他爹走了?


    張喜和楊玉環打架的事情,隨著他到縣衙告狀,鄰裏間也知道了不少的原委,心中更是為張父抱著不平,暗暗詛咒楊玉環應該受到懲罰。


    不多時,有幾個鄰裏穿衣起床,來到了張喜家的窩棚跟前。


    “張喜,你這大半夜的哀嚎啥?”


    “我爹走了,哇。。。”張喜大聲的痛哭著。


    “今個你將你爹拉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說走就走了?”


    “爹說他肋骨疼,讓我去找郎中。可是鎮上的郎中出診去了,等我回來,我爹就直挺挺的躺在草席上,去世了。”張喜雖然喝了不少的酒,可他的腦子始終是清醒的。


    若是說自己不給老爹叫郎中,而是跑到酒館去喝酒,大家還不指著自己的脊梁骨,將自己罵死。


    “你爹這是被楊玉環坐斷了肋骨,可能傷到了內髒去世的啊。”


    “楊玉環就是殺害你爹的凶手,決不能放過他。”


    “走,拉上你爹,我們去馬家大院找個說法去。他們若是給不了一個滿意的處決,我們就上縣衙。縣衙若是處理不好,我們去西安府。”


    “就是,張爹是個老好人,這麽不明不白的被人一屁股坐死,我們這些鄰裏都不答應。我們陪著你去。”


    隨著大家的七嘴八舌,張喜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今個知縣大人給自己賠償了十兩銀子,可那隻是打傷父親的賠償。如今人死了,不賠個一百兩銀子,自己絕對不收手。


    反正有大夥給自己助威,也不怕知縣給自己小鞋穿,暗中收拾自己。


    當下,擦幹臉上的眼淚,從牛棚裏拉出家裏那頭老母牛,往牛車上麵一套,招呼著眾人搭手,把父親的屍體,搬到了牛車上。


    又走進窩棚,一口吹滅掛在立柱上的油燈,趕著牛車,朝馬運山家的老宅走去。


    馬家大院,門口掛著兩盞燈籠,昏暗的燈光照著緊閉的大門。


    牛車到了馬家大院門口。張喜走上前去,對著大門一陣拳打腳踢:“楊玉環,你給我出來,你這個殺人凶手。”


    “大半夜的,吵什麽吵,不想活了?”裏麵傳出家丁凶狠的嗬斥聲。


    “我爹被楊玉環一屁股坐死了,我要找她討個說法。”張喜大聲的咆哮著,踢打大門的動作,一刻也沒有停息。


    裏麵沒有了聲息,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遠處跑去。


    很顯然,聽說死了人,家丁們明白張喜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人少了可能鎮不住他,往裏麵叫人去了。


    果然,片刻之後,一大串腳步聲由遠而近。


    緊接著,大門被從裏麵拉開,五六名凶神惡煞的家丁,手持棍棒,從裏麵衝了出來。


    “張喜,你已經在縣衙撤了訴狀,這會又上門鬧事,當真以為馬家是你隨便可以招惹的麽?”一名家丁揚起手中胳膊粗細的木棍,指著張喜的鼻尖說道。


    擱在平時,對方隻要一亮家夥,張喜便會下意識的後腿。


    可今晚不同,他喝酒了。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更何況喝了酒之後的張喜,便是當今皇上一般的存在。


    “啪”的一聲,張喜一把將指著自己鼻尖的木棍打開:“我爹被她一屁股坐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我是來找楊玉環討要說法的。誰敢擋我,我必定以死相拚。”


    “哎呀,你這是長誌氣了?誰給你的膽子將我的木棍打開?”那名家丁揚起手中的木棍,就要對張喜動手。


    “你的兒子好像在鎮上的私塾讀書,他上學的那條道,我很熟悉。”張喜將腦袋往前一遞,似乎是等著對方的木棍落下。


    擱在平時,家丁這一棍子,毫不猶豫的就會落下去,可今天,他的棍子停在了半空中。


    “你剛才說什麽?”家丁冷冷的問道。


    “隻要你今個打不死我,以後每一天你就不用給馬家做家丁了,天天陪著你的兒子吧。”張喜嘴裏噴著酒氣,朝著家丁晃了晃腦袋。


    “你在威脅我?”家丁氣的咬牙切齒,握著木棍的雙手,暗暗發力。


    “我沒威脅你。你們人多,我肯定打不過。可對付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我有的是力氣,也有的是時間。”


    “你還真是無恥。”家丁狠狠的罵了一句,手中的木棍,卻是再也沒有揚起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今個若真是惹毛了這張喜,以後天天盯著兒子,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楊玉環坐死我爹,我找的是她。這種人命官司,你們也要參與進來麽?”張喜又在其他家丁身上看了一眼。


    幾名村民也走了上來:“你們雖然是馬家的家丁,可也是咱馬溝鎮的人,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何必為難張喜?他爹被楊玉環坐死,這是人命官司,走到哪裏張喜也是有理的。”


    “不是,他要找馬夫人,可馬夫人不在院子啊。”看著眾人,那家丁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今個晌午,夫人去縣裏找她爹去了。”


    “楊玉環不在,就讓馬連山出來。你可不要說他也不在,今個可是有人看見他回鎮上了。”一邊的張喜一邊朝大門裏麵張望,一邊道。


    “老爺今個回來了是真的,可天黑之前也回縣城了。若是他們在的話,你這般鬧騰,他們還有不出來的道理?”


    聽聞家丁這樣說,張喜也不再鬧騰,回頭看了一下那幾名給自己“撐腰”的鄉鄰。


    “他說的沒錯,我們這樣鬧騰,無論是馬連山還是楊玉環,隻要他們在家裏,一定不會窩在房間不出來。”一名鄉鄰說道。


    “那怎麽辦,我們現在去縣衙?”張喜朝著眾人投去詢問的眼神。


    “縣衙升堂,也是明天一大早的事情了。我們回去收拾一下,帶點幹糧半夜出發。趕在縣衙升堂的時候,給張老爺子討個公道。”


    “好,那我們就先回去。”


    看著眾人拉著張父的屍體離開,眾家丁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


    這種人命官司,他們哪裏敢隨便插手。可作為馬家的家丁,拿著人家的銀子,總不能這樣看著,什麽都不做吧。


    “怎麽辦,要不要給老爺送信?”


    “這還用說,一定要送信。最起碼讓老爺提前做好安排。”


    “那好,你們今天就負責看守院子,我們兩人連夜去往縣城,給老爺送信。”


    黑夜裏,兩匹老馬托著兩道人影,消失在通往縣城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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