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倏忽轉換,那少女躺在床上,幾乎瘦脫了相。


    她握著少年的手,迷迷糊糊喊著阿野。


    少年眼圈發紅,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麽,少女竟露出幾分不敢置信的欣喜之色。


    那少年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是他給你的定情信物,他說,定會來娶你。”


    那少女緊緊握著那玉佩,蒼白的臉頰升起兩抹異樣的紅暈。


    場景又變了,出現在百裏長安眼前的,是一場簡陋的婚禮,成婚的,竟是這少女和少年。


    隻是那時,這少女已然病入膏肓,大紅嫁衣愈發顯得她的臉色蒼白。


    然而她卻是笑著的,她望著那少年,羞澀地喊著阿野,喊著夫君,仿若晚霞綻放出最後一點燦爛的餘暉。


    那少年背著她,一步步朝著婚房走去。


    她趴在少年背上,眼眸緩緩闔上,唇角卻仍帶著笑意。


    她勾住少年脖頸的手無力地垂落,那少年猛地頓住腳步,站立良久,終於忍不住,哽咽哭出聲來。


    百裏長安分明隻是旁觀者,可是心卻抽痛起來,他想要上前,卻猛地又被無形的力道拽離此處。


    耳邊是觸目驚心的慘烈哭嚎之聲。


    百裏長安睜眼,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紅,哪哪都是血,鮮紅的血。


    身穿玄甲軍軍服的士兵正毫不留情地屠戮奔逃的人群,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百裏長安瞳眸緊縮,這是,淮州屠城的現場。


    他幾乎不忍再看,視線落在屍堆中一個身影上,目光微凝。


    那人昏迷不醒,臉上身上都糊滿了血跡。


    然而,不久後,她卻迷糊睜開雙眼,茫然四顧。


    有士兵朝著她追來,她朝著箭樓拔腳狂奔,大聲喊著百裏長安。


    此後的事,此後的事,俱都是百裏長安再熟悉不過的一幕幕……


    百裏長安仿佛從夢中驟然驚醒,額頭出了一層冷汗。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小騫,“這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落不是,分明死了嗎。


    怎會,怎會又出現在淮州屠城中。


    “因為現在的姐姐,並不是少時與百裏將軍有過婚約的姐姐。”


    小騫低聲將所有原委道出,包括自己和許落的身份,她來這個世界的目的,也包括,曾經被小騫救下的那個許落的所有過往。


    當日小騫對顧驍野和許落隻隱瞞了一點,那就是在原來的許落病入膏肓神智不清之際,小騫為了救她,假裝顧驍野,和她舉辦了一場極為倉促的婚禮。


    但仍舊沒能挽救她的性命,她終究還是離開了,就在她以為,自己真正嫁給顧驍野那日。


    “姐姐即將要回她該回去的地方。她不希望顧驍野在鄖州有事,就請百裏將軍滿足她最後這個心願吧。”


    如果可以,小騫自然是想早一點送許落回去的。


    早點回去了,也就不會發生婚禮那日,本來不該發生的事。


    可他必須等待最合適的時候,才能送許落回去。


    而今,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所以有些事,也不必瞞著百裏長安了。


    *


    百裏長安再次出現在出落麵前時,眼底情緒濃稠,異樣複雜。


    他久久地盯著許落,啞聲道:“在那個時空,他真的是個好皇帝?”


    許落知道小騫已經將她的事都跟百裏長安說了。


    她輕聲回:“是。林道濟沒有死,淮州屠城沒有發生,徐修也沒有造反,這裏的很多很多事,都沒有發生。”


    她心頭說不出是感慨,還是酸澀,“我也的確,是他的皇後,當初在淮州城,我並沒有騙你。”


    百裏長安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到底,還是沒有說。


    他很想問許落,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顧驍野。


    可這句話,似乎已經不必問。


    她為了救他,情願來到這個陌生複雜的時空麵對不可預知的一切,答案豈非早已不言而喻。


    京都郊外,玄甲軍軍營中燈火通明。


    大軍迅速集結,連夜往鄖州而去。


    *


    鄖州。顧馳淵墓前。


    韓卿卿仔細地將精心準備的祭祀之物,一點點擺好。


    抬手輕撫著墓碑上顧馳淵那三個字,韓卿卿不覺淚流滿麵。


    如果當年那場婚禮照常舉行,她和顧馳淵而今孩子都該有了吧。


    一家人不知道該有多麽幸福美滿。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毀在了那個叫顧驍野的人手上。


    如果不是他,太多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顧馳淵不必死,她不必過那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好在,今天,終於可以徹底做個了結了。


    韓卿卿緩緩擦去眼淚,站起身來,慢慢走到不遠處的玄衣身影前。


    顧驍野淡淡地對上她的目光,“好了?”


    韓卿卿微微笑了笑,“好了。我們回吧,皇上。”


    她說這話時,離著顧驍野極近,在挽住顧驍野胳膊的刹那間,她的眼神變得極冷。


    韓卿卿籠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早已出鞘的匕首,幾乎是用盡全力向顧驍野刺去。


    寒光閃電般劃過,沒入顧驍野的心髒位置。


    顧驍野臉色驟變,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揮手將韓卿卿推開,韓卿卿跌倒在地,手上還死死抓住那把染血的匕首。


    溫平大驚奔來,扶住了身形踉蹌的顧驍野:“皇上!”


    錦衣衛衝上前,將韓卿卿團團圍住。


    顧驍野死死盯著韓卿卿,咬著牙一字字道:“為什麽?”


    “為什麽?”


    韓卿卿笑起來,她望向顧馳淵的墳墓方向,眼裏滾下淚來,“你問我為什麽,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麽?”


    顧驍野胸前傷口的血,越流越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可你明明說,要放下過去,向前看,你說,你要做我的皇後……”


    “那都是哄你的鬼話,你也信?”


    韓卿卿冷冷地說,“我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顧馳淵的妻子。你以為我為什麽要來鄖州,要來拜祭馳淵?因為我來了這裏,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她憐憫般地看著顧驍野,“記得昨日我問你,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我?你怎麽回答的嗎?你說是因為當年,我救過你。”


    就聽韓卿卿一字字道:“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我,該是落兒姐姐。”


    顧驍野已然有些站立不穩,聞言,神色陡然轉厲:“你說什麽?”


    韓卿卿盯著他,冷聲道:“怎麽?你還想像囚禁我一樣,囚禁落兒姐姐?可惜,你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鄖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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