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安沉吟未語。


    女孩黑白分明的眸,懇求般看著百裏長安:“我真的很想早點見到我弟弟。你就當幫幫我,好嗎?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你幫了我,我以後也定會回報你的。”


    等她回去,等顧驍野醒來,她自然會讓顧驍野好好封賞百裏長安的。


    雖然彼百裏長安非此百裏長安,但,反正都是他們,也差不多。


    不知是因為她眼裏的懇求之色,還是因為這句“定會回報你”。


    百裏長安喉頭動了動,本該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竟成了一句:“我勉力一試。”


    送走百裏長安,許落長長舒了口氣。


    百裏長安對顧驍野說和她訂有婚約,隻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如此。


    怕是他從昨夜就懊悔不已吧。


    一時心生憐憫救了她,結果反而為自己惹了甩不掉的麻煩,連婚事都搭進去了。


    等找到小騫,她會設法和百裏長安商量,怎麽解除婚約,既不惹怒顧驍野,又能還百裏長安一身輕。


    *


    百裏長安回去後果然找了顧驍野。


    許落不知道他是怎麽跟顧驍野說的,但賜婚詔書是真的下了。


    許落在淮州城的街頭,聽到了有關這場婚事的議論。


    人們對這位玄甲軍的統帥心存敬懼,不敢多說什麽,但不妨礙他們對由皇帝親自賜婚,即將與這位統帥成親的女子,產生好奇之心。


    茶樓酒肆,議論紛紛。


    “聽說這位許姑娘,是咱們淮州人。”


    “屠城之日,她喊了百裏將軍的名字,這才能僥幸逃過一劫。”


    “聽說百裏將軍因為她,去求了皇上,這才停了淮州屠城。”


    “說起來,咱們都得謝謝這位姑娘,若非她,咱們淮州城早就成了一片死城了……”


    許落默默地喝著茶,心裏聽得隻覺好笑。


    她哪有那麽大能耐,屠城能停,是因為淨慧師太啊。


    想到淨慧師太,許落不免歎息。


    左右在淮州城呆著無事,許落去了趟霞隱庵拜祭淨慧師太,意外遇到了那個當初唯一從霞隱庵逃生的小尼姑。


    因遭逢戰亂,霞隱庵的姑子們都早早避禍離開,就剩下這小尼姑還在,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佛前誦經。


    許落想起在她那個時空,這個小尼姑因為親眼目睹了霞隱庵的慘劇,死活不肯再回霞隱庵了。


    她後來隨著溫平,去了京都,該是去了京都佛庵,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許落回城時,天色已晚。


    路過一座隱約眼熟的宅子時,許落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是梅家老宅。


    當初淮州城沒有遭逢戰亂,這梅家老宅也就保存得還算完好,除了裏頭蕭條荒涼了些,大體結構還是好的。


    但現在,這座老宅破敗的木門不知去向,連院牆都已坍塌,依稀能望見裏頭半人高的衰草。


    許落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沿著那斑駁的石階,走了進去。


    上次她來梅家老宅時,還是因為深夜來找顧驍野。


    後來離開淮州城前,她和顧驍野又來過一次老宅。


    彼時,老宅已然換了模樣,門外掛了禦賜江南梅林書院的招牌。


    林道濟——那時他已改回本姓,名梅道濟了,笑吟吟迎他們進來。


    宅子內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竹林深處,梅樹園中,隱隱傳來學子朗朗讀書聲,一派朝氣蓬勃之象。


    然而現在,這宅子怕是再也不可能重新煥發生機了。


    林道濟已死,也無人再能擔起書院之任了。


    許落心下黯然,默默地沿著荒草叢生的小徑走著,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那座半頹的水榭前。


    不可避免地,又再次想起了顧驍野。


    許落發現自己離開他後,好像變得脆弱了許多。


    動輒腦海裏閃過與他相關的記憶,就忍不住想要流淚。


    這裏一派荒蕪蕭瑟,除了幽幽蟲鳴,並無人煙。


    許落也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必要克製自己的心緒,於是就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梅家老宅外。


    顧驍野抬眸望了一眼傾塌半邊的門扉,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拾階而入。


    溫平想要跟上,被顧驍野沉聲阻止了:“朕一個人走走。”


    這並非是顧驍野第一次來梅宅。


    多年前他還是錦衣衛統領時,就曾來過梅宅一次。


    那時梅宅就已然破敗得很,但尚能從那破敗裏,想象當初的盛時景象。


    如今這一場平定淮州的戰爭,是徹底將梅宅毀了。


    想要重修都不可能,隻能重建。


    然而重建,似乎也沒有必要了。


    他殺了林道濟,殺了他娘親的弟弟,他的親舅父,也殺了梅家唯一的後嗣。


    梅家人怎可能會原諒他,怕是娘親在天之靈,也對他失望透頂。


    否則那日,怎會做那麽一個夢。


    顧驍野的目光掠過遠處長滿荒草的庭院,眼底晦暗難明。


    後悔嗎?


    在知道真相後,有那麽一刻,也許是後悔的。


    然而後悔又能如何,什麽都改變不了。


    他的人生,從他娘親去世時開始,早就是一條不能再回頭的路。


    他早已發誓,絕不會再讓自己落入當年在顧府任人欺淩的境地。


    哪怕為此不擇手段,背負著弑父殺兄的罪名,被民間暗暗指為暴戾之君,他也無所謂。


    就算前方等待他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他也隻會往前走,絕不會再回頭。


    因為他根本沒有選擇,上天也從未給過他選擇的機會。


    所以,是非對錯,在他這裏又有何意義。


    顧驍野從懷中,拿出淨慧師太給他的那枚玉佩。


    那是林道濟的玉佩,與他娘親的,原本該是一對。


    顧驍野握住那枚玉佩,收緊手掌。


    玉佩在他掌中,化為齏粉,細細碎碎的粉末,隨風飄落,隱沒在荒草叢中,再難追尋。


    顧驍野神色冷漠地轉身。


    這該是他最後一次來梅宅了。


    從此之後,他和這梅家,再無任何牽連了。


    他抬腳欲要離開時,卻隱約聽到,女子嗚嗚咽咽的哭聲。


    若是常人,在這夜深人寂,荒涼院落內,聽得這哭聲,怕是早已魂飛魄散。


    然而顧驍野向來不信鬼神,更不懼鬼神。


    他微微皺眉,循聲而去。


    倒要看看,這深夜在梅宅哭泣的,是人是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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