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他又來過霞隱庵兩次,但,淨慧師太對他避而不見。


    林道濟再不曾來過這裏,卻每年都會以香客的名義,給霞隱庵送來許多香火錢。


    害怕淨慧師太拒絕,他沒敢讓淨慧師太知道。


    其實淮州城西南郊外駐地的軍士駐防,原本是沒有多大必要的。


    因為他本也不必擔心玄甲軍會從這裏過。


    但凡懂點兵法的將領,都不會選擇穿越一座幾乎無法穿越的大山,將自己置於腹背受敵的處境。


    在這裏設置駐防點,某種程度上反而分散了兵力。


    但林道濟還是設了,雖然多少也有防護玄甲軍的意圖,但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霞隱庵。


    一旦發生戰亂,西南城郊的駐防,至少能為他救人爭取點時間。


    月光下,霞隱庵一派靜謐,林道濟遲疑片刻,決定還是過去一趟。


    一來,他怕有人藏匿在寺廟,二來,也想借這個機會,見一見淨慧師太。


    站在霞隱庵門前,林道濟叩響庵門時,竟是淨慧師太親自來開的門。


    淨慧師太平靜地告訴他,殿內一切安好,並無任何人進入。


    林道濟本欲進去查探一番,卻被淨慧師太固執地攔住了:“霞隱庵向來不接待男子,且庵中女尼俱都就寢歇息,大人您進來查看,多有不便。”


    林道濟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讓了步。


    帶著複雜的心緒,林道濟恭敬地躬身行禮:“今夜有叛軍出逃,為免賊人擾了寺內清淨,我在庵外留些人手,但凡有什麽異樣,師太可出聲喚人即可。”


    淨慧師太淡淡點了點頭,“多謝大人。”


    庵門合上,林道濟站了片刻,想起淨慧師太口裏那聲大人,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他留下十餘名士兵守在庵外,這才打馬回城。


    林道濟離開沒多久。


    霞隱庵內,薑山帶著侍衛悄悄從庵中翻牆出來,埋伏在樹林裏,趁著其中一名士兵小解時,劫持了對方,詢問他爹薑升的情況。


    那士兵心裏瞧不起薑家父子竟真成了叛徒,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你爹早死了,有什麽好問的?”


    薑山大怒,誤以為其父已然被殺,與這十餘士兵廝殺起來。


    他帶的侍衛人數不少,竟是占了上風,十餘士兵俱被殺。


    薑山返回庵堂時,想到父親已死,心中恨意滋生,也擔心那些女尼泄露自己行蹤,竟殘忍地要將那些女尼殺人滅口。


    薑家老夫人哆嗦著阻攔:“山兒,佛門清淨之地,怎可大開殺戒?”


    薑山恨聲道:“娘,爹已經被林道濟殺了,西南郊的駐防軍士肯定已經有所察覺,我們不可能從那裏去投玄甲軍,隻能往深山裏走。”


    “這些女尼見過我們,我若是不殺她們,她們將我們的行蹤透露給林道濟,隻會害了我們一家老小。娘也不想我們薑家絕後吧?這些人,非死不可。”


    薑夫人半晌說不出話來,顫抖著轉過身去,選擇眼不見為淨。


    女眷們被帶出去在大殿外等候,殿中,不時傳來女尼們的慘呼之聲。


    淨慧師太看著那些女尼被殺,臉色煞白。


    她自問修佛多年,早已與世無爭,不意今日,竟親眼見著這般慘劇。


    她本以為人心總還有善意存在,本以為自己替薑山打發走那些官兵,薑山就會放了她們,沒想到,對方竟在佛堂內大開殺戒。


    淨慧師太想起林道濟,想起他敲開庵門時,恭敬、小心翼翼,卻又透著關切的神情,想起這些年,他每年都會準時送到庵內的香火錢。


    林道濟以為她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他送的,但其實她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卻到底也不肯去見林道濟。


    林道濟當她是娘親,可她自己很清楚,她不是。


    她修佛修了幾十年,到頭來,也還是難能化解心中的怨念與執念。


    方才她隻需對林道濟說一句話,就可能挽救這些女尼的性命。


    可她沒有。


    她不信林道濟,卻信了這個深夜闖入庵堂的暴徒,信這個暴徒,會有慈悲之心。


    多麽可笑。


    淨慧師太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身來。


    在薑山的劍再次砍向最後一名驚恐大哭的年少女尼時,淨慧師太舉起旁邊的燭台,猛地朝著薑山砸了過去,薑山側身躲過,那一劍便刺得偏了些。


    淨慧師太舉著燭台朝薑山撲過來,他抬腳狠狠踹在了淨慧師太身上。


    淨慧師太摔跌出去,後腦勺磕在寶相莊嚴的塑金佛像上,血流如注。


    她踉蹌著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睜了片刻,眼眸沉重闔上。


    殿內滿是鮮血,夜風吹得大殿內帳幔搖動,一排燭火滅了好些,莫名帶著幾分森然鬼氣。


    薑山心下發虛,他在佛堂內放了一把火,順手將佛堂鎖了,這才帶著家眷離開。


    *


    許落和顧驍野從禪房出來時,佛堂已然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隱約能聽到嘶聲裂肺的哭喊呼救和拍打殿門之聲。


    溫平拔劍斬落銅鎖,一腳踹開門,裏頭滾滾濃煙夾雜著火舌噴出。


    他衝進去,將一名滿身是血哭泣不止的女尼抱了出來,那女尼臉蛋都被熏黑,眼神透著極度的驚恐,似乎魂魄都被嚇散,像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了溫平的手。


    直到溫平出聲詢問她淨慧師太在何處,她才仿佛神魂稍稍歸了位,顫抖著手指了指大殿,驚魂未定地哭出聲來。


    大殿裏,傍晚還在誦經念佛做晚課的女尼,此刻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有些人已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


    佛堂清淨之地,竟成了人間煉獄。許落幾乎不忍看。


    淨慧師太倒在佛像前,腦後一大灘血跡。


    顧驍野疾奔過去扶起她,探出她還有微弱氣息。


    袖中有當初太醫令桓甫給他的急救丹藥,顧驍野毫不遲疑地拿出來,給淨慧師太喂了進去。


    她嗆咳一聲,緩緩睜開眼,依稀分辨出眼前人,眼角竟是流下兩行濁淚。


    “告訴林道濟,這些年,我知道他暗裏對霞隱庵照顧有加。我不肯見他,隻是因為,我根本不是他娘親。”


    淨慧師太每說一個字,就劇烈喘息,“他的親生父親,也不是林淮安。林淮安墓碑前三寸之地,埋有一個鐵盒.”


    好像有什麽在拖拽她的靈魂,她用力地咬緊牙,極力與看不見的死神抗衡,艱難地,吐出最後的話,“裏麵,有能證明他身世的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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